上部 風雲際會 六十 唱雙簧詐開城門 喬裝扮靜待時機

此時已過亥時,張獻忠的中軍大帳內卻是燈火通明,除張可旺、張定國、張文秀、張能奇四名張獻忠的義子外,馮雙禮、白文選、馬元利、王自奇、王復臣、竇名望,以及曹營白貴、黑雲祥等諸將分別肅立于帥案兩側,羅汝才與軍師徐以顯則分坐在張獻忠的左右。

張獻忠捋著長髯,掃視一眼四周︰「諸位,一定都在好奇,為啥老子大半夜召集大伙前來開會吧?」

馬元利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敬帥啊,您就快說吧,說完大伙好回去繼續睡覺。」

「鳥!今夜咱們便要連夜拔營奔襲襄陽去了!你們可沒有囫圇覺睡了!」張獻忠嬉罵了一句。

白文選不解地問道︰「敬帥啊,咱們距離襄陽不到百里了,為何如此著急?」

張獻忠不禁哈哈一笑,指著徐以顯道︰「這你們可就得問問咱們的好軍師了!」

徐以顯連忙起身,向著張獻忠躬身作了一揖,隨即轉向諸將,將定國繳獲兵符和火漆文書之事,連同襲取襄陽的計劃,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在听完徐以顯的話後,諸將群情激昂,紛紛請纓出戰,然而張獻忠卻把目光轉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定國,頷首言道︰ 「定國,上回襲佔襄陽,就是你小子領的兵,這回文書和兵符又是由你所繳,不如還是你去一趟吧!」

「諾!」听見父帥點到自己,定國當即虎步出列,朗聲答應道。

回到營中,定國立刻挑選出三百精兵,全部換上官軍的紅胖襖,然後用刀劍故意將衣甲挑得稀爛,又派人從火頭營那里要來一大盆豬血,讓將士們依次將豬血涂抹遍全身,偽裝成猛如虎部的潰軍,由靳統武率領,先行一步趕赴襄陽。

待靳統武走後,定國又讓王國仁另外找來二十七名親兵,盡數換上督師標營的服飾,自己則喬裝打扮成先前俘獲的中軍守備劉興秀,帶上火漆文書及兵符,沿著官道,大搖大擺地向著襄陽城而來。

襄陽城共有六座城門,東面陽春門和震華門,南面文昌門,西面西成門,北面拱宸門和臨漢門。楊嗣昌在襄陽時,每座城門都有一名副將司職門禁,晝夜在城門樓上當值辦公,後來楊嗣昌將督師行轅搬至四川後,門禁頓時松懈下來,除文昌門由游擊黎民安當值守衛外,其他五座城門皆只有千總駐守。

二月初四日,子時剛過,靳統武帶著三百名西營將士率先趕到了襄陽城南的文昌門,眾人聚集在護城河前,大呼城上放下吊橋。

守城官軍不明所以,向他們索要令箭,西營將士按照事前靳統武的吩咐,當即一齊鼓噪起來︰「我等皆是潰逃之兵,何來的令箭?」

「你等是何處的潰兵?」城上一名小旗官高舉著火把,狐疑地問道。

靳統武朝著城頭大喊道︰「咱們原本是左總鎮的兵,後被撥至猛總鎮麾下!前些時日,猛總鎮在開縣大敗,咱們弟兄被賊兵一路追過巫山,走水路方才得以逃出生天!快快放下吊橋讓我等進城!」

小旗官當即接話道︰「既是左總鎮的兵,為何不去找左總鎮歸營?跑來襄陽城作甚?」

「弟兄們幾天都沒吃東西了,饑寒交迫,只求能進城吃上一頓飽飯!咱們都是吃糧當兵的,還請老哥通融通融!」靳統武繼續喊道。

「兄弟,並非是在下為難各位,實在是上峰有嚴令,不許輕易開城門!」小旗官為難地說道。

靳統武于是向著城頭一抱拳︰「那煩請老哥跟上峰通稟一聲,就說弟兄們吃了飯就走!」

小旗官不敢擅作主張,連忙去找游擊黎民安,黎民安此時正在城樓下的窩鋪中睡著覺,聞訊趕忙起身登上城樓,倚著城牆垛口向下望去,只見城下漆黑一片,隱約可見這幾百號人雖說穿得都是官軍的號衣,但卻個個衣著破爛,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污,似乎的確是經歷過一場惡戰。

黎民安擔心潰軍進城難以控制,因此並不打算開城,但也沒有驅趕的意思,雙方于是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約模過了半個時辰,定國帶著二十七騎也來到了襄陽城下,遠遠望見這群喬裝打扮的西營將士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城下烤著火,定國不禁扭頭對著身旁的王國仁笑道︰「看來老靳這是吃了個閉門羹呢!」

待大伙笑畢,定國又重新強調了一遍注意事項,這才下令全部人點起火把,一齊向著吊橋馳來。

在靳統武面前,定國突然勒馬停住,沖著他使了個眼色,隨即大聲呵斥道︰「你們是哪里來的潰軍?督師大人已有嚴令,所有潰軍皆往夔府接受整編,爾等為何在此?」

城頭上的守城官軍听到聲響,皆紛紛探出腦袋,朝城下看了過來。

靳統武強忍住笑意,拍了拍從地上站起身,朝著定國嚷嚷道︰「鳥!你又是何人?老子今日便要在此就糧,關你屁事!」

定國舉起馬鞭,佯怒道︰「吾乃是督師大人麾下中軍守備劉興秀!爾等咆哮上官,這是要造反麼?」

說罷,定國抽出佩刀,率領二十七騎親兵向著靳統武他們就沖殺了過去,靳統武故作驚慌地怪叫一聲,當即帶著這群「潰兵」一哄而散。

定國又假裝追殺了一陣,這才折返回到了城下,大呼開門。

此時,李自成攻陷洛陽的消息雖然還未傳到襄陽,但楊嗣昌在入川之前曾反復叮囑兵備道張克儉和知府王承曾,除手持兵符及蓋有督師關防大印緊急文書者,其余閑雜人等,一律不準入城。因此黎民安對此頗為謹慎,從城牆垛口向下俯瞰,大聲問道︰「城下何人叩門?」

定國立馬于吊橋之外,晃動著手中加蓋有火漆的火急文書,朝著城上吆喝道︰「城上听著,督師大人飛檄在此,速速放下吊橋!」

隔著護城河,加上夜色昏暗,黎民安看得並不真切,不過瞧下面也就是二十多個人,又有督師飛檄文書在手,他在猶豫了片刻後,還是下令將吊橋放了下來。

定國旋即帶著二十七騎踏過吊橋,徑直來到城門口,翻身跳下「二斗金」,將手中的火漆文書遞進甕城城洞。

城門官見是一封火漆密封的火急文書,不敢怠慢,客氣地說道︰「各位軍爺在此稍候片刻,小人這就去稟報!」

定國大怒道︰「怎麼?是懷疑我等有詐?」

城門官連忙賠笑道︰「諸位莫怪,在下職責所在,不敢造次。現在乃是特殊時期,必須有黎大人允準,方才能夠打開內城城門!」

「那還不快去?若是誤了督師大人的要事,小心爾等的狗頭!」說罷,定國忍不住一腳重重踹在一旁的城門釘上,震得覆蓋在城門縫隙中的灰塵四處飄散。

「軍爺莫急,黎大人就在城樓上,誤不了事!」說罷,城門官連忙飛快地拿著火漆文書跑上了城樓。

黎民安接過火漆文書,借著火把的光亮翻來覆去地反復看了好幾遍,似乎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但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讓城門官在前引路,親自趕往甕城門洞盤查。

來到甕城門洞,黎民安仔細打量了一眼定國,心中不禁有些狐疑,當即警惕地問道︰「督師行轅的人本將都曾見過,你又是何人,怎麼看著如此眼生?」

定國聳了聳肩,露出了一絲苦笑︰「卑職乃是督師大人麾下中軍守備劉興秀,因前些時日剛到行轅當差,資歷最淺,故而才得了這樣一個苦差事!這一路兵荒馬亂,艱險難行,卑職可是好幾天都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了!」

雖然定國說得真切,但黎民安卻還是半信半疑,他扭頭又朝著定國身後望了一眼,繼續盤問道︰「你們總共來了多少人?」

定國側身讓到一旁,指向身後的親兵,恭恭敬敬地說道︰「大人請看,加上卑職,一共就只有二十八個人。」

黎民安點了點頭,接著又向定國問起一些關于督師行轅的隱秘之事,多虧在來之前,定國早已找劉興秀仔細詢問了一番,做足了功課,因此自是對答如流。

見問了半天也問不出什麼破綻,黎民安這將懸著的心放回了肚中,板著臉對定國說道︰「你且往南關尋一間客棧等候,本將即刻將公文呈至道台衙門,若有回文,即刻派人送至住所,由爾等帶回。」

定國見黎民安拿著文書轉身要走,連忙上前一步將其攔住,拱手言道︰「大人且慢,您有所不知,此乃十萬火急文書,臨行前,督師大人曾反復叮囑,務必親自將此文書連同兵符呈繳道台大人,不可經手于他人,請大人見諒。」

「既有兵符,何不早說?你在此稍候片刻,本將這就去道台衙門通稟一聲。」听說有兵符,黎民安的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

就在這時,忽然只听身後傳來了一個沙啞蒼老的嗓音︰「不必這麼麻煩,老夫在此。」

黎民安和定國幾乎同時愣了一下,扭頭看去,竟是一位年近六旬,身穿雲雁補子緋紅官袍的短須老者。

黎民安趕忙躬身施禮道︰「道台大人,您怎麼還沒睡?」

定國低著頭,用眼角余光悄悄瞥望了一眼,心中暗道原來這就是襄陽兵備道張克儉啊,沒想到居然是個老頭!

張克儉揮了揮手,示意黎民安閃到一側,然後徑直走到定國跟前,正色言道︰「閣部大人的飛檄傳書何在?」

定國忙將火漆文書遞到張克儉面前,伸手接過文書,張克儉並不急著打開,而是先仔細核對了一下督師輔臣的關防大印,然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撕開火漆印記,從信封中取出文書,借著一旁火把的光亮,草草看了一遍。

「把兵符拿來,給本官看看。」張克儉收起文書,抬起頭招呼了一聲定國。

定國連忙將半截兵符,畢恭畢敬地呈到張克儉面前,張克儉接過兵符,用手掂了兩下,又從懷中取出另外半截兵符,兩下勘合,竟是絲毫不差。

「嗯,這兵符是真的。」勘驗完兵符,張克儉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見定國大氣凜然,眼神中沒有絲毫躲閃,心中終于不再懷疑,滿臉堆笑著解釋道,「諸位毋怪,大軍輜重糧草皆囤于城中,本官身負督師大人重托,不敢掉以輕心啊。」

「道台大人盡忠職守,堪稱我輩楷模,待卑職回去以後,定當向督師大人如實稟報。」定國向著張克儉微微一躬,恭恭敬敬地說道。

定國這番話,張克儉听得十分受用,連連稱謝,隨即下令道︰「你們還愣著干啥?趕緊開門放行!」

隨著內城城門隆隆打開,張克儉又對著黎民安吩咐一聲道︰「黎將軍,且將各位差官安置于承天寺中,好酒好菜款待,不可怠慢了!」

「大人盡管放心,在下這就去辦!」黎民安忙不迭地答應了一聲,當即領著定國一行二十八騎穿過甕城,直入襄陽城中,一路往承天寺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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