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將墨綠的錦繡門簾撩起,孫吉祥快步進了屋,繞過一扇梅蘭竹菊四君子折屏便到了側間。
徐濱之端坐首位,一位二十七八歲、濃眉大眼、氣度沉穩的藍衣公子坐在客位,二人正在閑談。
若徐長寧在,便能認得出,此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大理寺少卿,沈玨。
「老爺,方才是四小姐來了。」
孫吉祥偷瞄沈玨一眼,略一猶豫,便將那尊珊瑚小佛像擺在了徐濱之手邊的花梨木幾上。
一旁的沈玨看到那珊瑚佛像,雙眼微眯。
徐濱之疑惑地道︰「她來做什麼?」
「回老爺話兒,四姑娘隨手賞了小的這個,說,說……」
「說什麼?」徐濱之輕笑一聲,「你個老家伙,怎得支吾起來。」
孫吉祥一咬牙︰「四姑娘說,七姑娘有可能在祠堂對她不利,請您幫把手。」
沈玨一愣,詫異地看向孫吉祥。
徐濱之眉頭逐漸緊皺,拿起那紅珊瑚佛像看了看,轉身放在自己的窗台上,哼了一聲︰「不正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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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長寧素手吱嘎一聲推開格扇,光線幽暗祠堂中,徐家牌位供了兩排,牆角的戳燈卻已點燃,香煙裊裊、燭光搖曳。
徐長緋原本盤腿坐在蒲團上,听見有人來,立即跪得端正,回頭見是徐長寧這才放松下來,冷哼了一聲。
徐長寧款步來到近前,在徐長緋身邊的蒲團提裙擺端正跪下。
她抬眸,目光定在了右側第一排大哥徐長安的牌位上。
母親就生了一兒一女,取名「安寧」,可他們兄妹都沒有得到安寧。
徐長緋望著徐長寧姣好的側臉和蝶翼一般忽閃的長睫,心下愈發妒恨,嘲諷道︰「這里又沒有別人,你裝模作樣給誰瞧?」
「素日你就知在祖母跟前裝乖賣巧,你覺的得了意了?今日你還不是與我一起罰跪!
「瞧你平日的狐媚樣子,勾引了顧二公子,回來還裝清高,你若不勾引,顧二公子會點名要你去?不知你在北冀這十年腆著臉伺候了多少人才能活命,這會子裝什麼貞潔烈女!
「你這等賤蹄子竟還能回府來,還要讓我認你做姐妹,當真是惡心。」
徐長緋話音方落,背後的門扉「吱嘎」一聲被人推開,一個年輕媳婦帶著七八個丫鬟婆子闖了進來。
徐長緋蹭的起身,一指徐長寧︰「給我把她按住!」
「是!」
年輕媳婦一揮手,兩個粗壯的婆子立即沖上前。
徐長寧早有防備,起身便往供案旁躲。
供案上牌位列的整齊,像一雙雙眼楮盯著眾人,橘紅的燭光將徐長寧的面容勾勒的半明半暗,場面陰森。
「此處是徐家祠堂,供奉的都是祖宗和先輩的牌位,你們敢在這里撒野,若是叫老爺和老太君知道了,你們可還有命在嗎?」
兩個婆子竟心生懼意,又怕驚擾了牌位,不敢上前。
「呸!」徐長緋柳眉倒豎,「你少在這危言聳听,老太君這會子都睡下了,你那個病秧子娘又昏迷,我今兒便是打死你,也不會有人理你!嘖嘖,我自然不如四姐姐規矩好了,我又沒狗舌忝似的求著人饒命苟活十年。呸!腌的爛東西!給我打!」
徐長緋話音方落,門口卻傳來一聲低沉的咳嗽聲。
眾僕婦與徐長緋都盯著徐長寧,竟沒發現門口來了人。
徐長寧回頭,就見徐濱之帶著二老爺、二夫人一起來了,眾人都唬的面色一變。
「父,父親……」徐長緋俏臉煞白,腿一軟,跪下了。
僕婦們也都驚住了,半晌方想起來跪下行禮︰「大老爺、二老爺、二夫人。」
二夫人面色鐵青,沖上來就掐住了徐長緋的耳朵︰「死丫頭!你方才怎麼說話呢?為娘平人是如何教導你的?」
二老爺也滿臉的尷尬︰「無知蠢婦,如何教導女兒的規矩,竟能讓女兒說出滿口污言穢語來!必定是身邊跟著的人不好,將她教壞了!」
徐濱之沉著臉,看著躲在供案旁的徐長寧一言不發。
二老爺則又笑著道︰「大哥,這次事是你佷女不對,弟弟回去定好生教導她。」
「是啊,大伯不要生氣,妾身回去必定好生管教緋姐兒,再不叫她如此了。」二夫人也賠笑。
「二弟,弟妹。」徐濱之聲音低沉,在幽暗的祠堂中回蕩著,竟有幾分金石之聲,「這次寧姐兒到底如何出去的,我心里有數。」
二老爺和二夫人都面色一變,沒想到徐濱之會當面挑明。
「大哥,你是何意思?」
「二弟,弟妹,你們當真覺得,我徐濱之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有人欺到我長房頭上來嗎?」
二老爺臉色驟然變了幾變,扭曲的妒恨被他咬著牙藏了起來,賠笑道︰「大哥說笑了,哪里會有人欺負您?這次都是蠢婦無知,弟弟回頭好生說她。」
徐濱之卻只道︰「這件事,不會這麼就算了。我徐濱之的女兒,就算不好,我將她當柴火燒了那也是我的事,卻輪不到旁人來將她當下人一般呼來喝去,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不高興張口就可以滿口污言穢語的責罵。」
「秦氏,你這蠢婦,還不給大哥賠不是!」二老爺被說得臉上掛不住,狠狠地抽了二夫人一耳光。
「啪」地一聲脆響,二夫人眼前直冒金星,不可置信地看著二老爺︰「你……」
二老爺沖她使眼色︰「你還不給大哥賠罪!」
二夫人委屈不已,憋著嘴不吭聲。
徐濱之卻只道︰「我並未被指著鼻子罵,合該不是我受這賠罪。」
這就明擺著是讓二夫人給徐長寧道歉了。
二夫人咬牙切齒地望著徐濱之,沉聲道︰「大伯可別做的太過了火。」
「過火?」徐濱之笑笑,「二弟,你也與弟妹是一個意思?」
想到素日里攝政王對徐濱之的看重,大事小情都會與他商議,就連朝中同僚,都因為他是徐濱之的弟弟而高看一眼,二老爺壓下了心里的火氣,覺得眼下還不能將長房開罪透。
至少,面上還要過得去。
二老爺思及此處,照著二夫人與徐長緋的腿彎就踹了兩腳︰「你們兩個,還不與寧姐兒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