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與二老爺臉上都十分尷尬。
昨天他們那般苦求,徐濱之都沒松口,誰能想到他不聲不響的走了,竟將事情辦成了,還讓顧二公子親自將人給送了回來?
看看榮鶴堂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被水潑過的灰燼糊成了滿地泥濘,又被剛才亂跑的徐長定踩了一地的腳印,這哪里像一家主母的院落?簡直比外院馬棚都不如。
二老爺覺得臉上無光,將眼楮一瞪,狠狠斥責二夫人︰「蠢婦,你還不跪下?」
「我……」二夫人剛想反駁,對上二老爺的視線,到了嘴邊的話就被嚇得咽了下去。
「母親,是媳婦愛子心切,才在您的院子里送盤纏,媳婦保證一會兒就讓人將此處收拾得干淨如初,」二夫人腆著臉去扶老太君的手臂,「母親是菩薩心腸,可千萬別與媳婦計較。」
老太君卻是將手臂抽了出來,拉著徐長寧的手走向徐長定。
「定哥兒,你可好嗎?身上可有什麼傷?」
二夫人尷尬地滿臉通紅,灰溜溜地跟在了人群後。
徐長定端正跪下,給老太君磕頭︰「回祖母,孫兒一切都好,身上只有一些輕傷,這一次,多虧了大伯父了,才剛孫兒都已上了法場了,是顧二公子及時趕來,將孫兒給帶走了,其余弟兄,都,都……」
徐長定想起當初的同袍如今都成了刀下亡魂,禁不住捂著臉哭起來。
看著徐長定狼狽至此,徐長寧無奈的搖了搖頭,戰場上貪生怕死的人,倒是很有「同袍情」?
不過這些日她也打探過,徐長定所在的隊伍,原本是應該戍在京城周圍的,里頭都是一些少爺兵,也不知攝政王是怎麼想的,竟然會讓這樣一支毫無戰斗力的隊伍去邊境,還好巧不巧的與追殺她的北冀南山軍撞上了,三千多人,竟然被七百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這麼一想,這些少爺兵就更可氣了,攝政王不會反省自己的指揮失誤,就只會怪這些兵不爭氣,將錯處都推給逃兵就對了。
「好了,好了,能回家就好,過去是事便都過去了,你先回去去換一身衣裳,吃些熱湯熱水的。」老太君嘆息。
「是,祖母。」徐長定磕了個頭站起身。
二夫人趕忙去拉著徐長定往外走。
老夫人又吩咐身邊的蔡嬤嬤,「你叫人去請大夫,來給定哥兒瞧瞧。」
蔡嬤嬤听了吩咐便趕緊退下。
二女乃女乃狄氏見婆婆帶著小叔子走了,無奈的只能吩咐自己的人留下來清掃榮鶴堂。
其余人就都回了屋內。
徐長寧被老太君牽著手,帶到了首位,老太君端坐在圈椅上,徐長寧就側身坐在了老太君腳邊的小交杌上。
下人們端了熱茶上來,眾人吃了幾口潤喉。
老太君將青花蓋碗「篤」的放在手邊的方幾上,冷著臉看著二老爺︰「今日事情出現轉機,還都多虧了你大哥,若不是你大哥去見了攝政王,我想不出顧二公子有什麼理由親自將人送回來。」
「母親說的是,」二老爺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卻也不得不表示出一個態度,「定然是大哥顧及他佷兒,否則大哥那般有原則的人,也不會去求攝政王了。」
老太君嘟嘴,哼了一聲︰「你可記著你和你媳婦是怎麼鬧的,回頭你大哥回來,你該怎麼做?」
「母親教訓的是,兒子定會給大哥賠不是。」二老爺笑容僵硬的行禮。
「嗯,你知道就好。 」老太君又低頭看著坐在身邊的徐長寧,眼角眉梢的笑紋里都藏著喜愛,「我們寧姐兒是有福氣的,這次說不定也多虧你了。」
徐長寧無辜的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看著她那清澈的眼神,老太君到了嘴邊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只覺得在一個姑娘家跟前說這些,著實有些過分。
「好了,好了,今兒個大伙兒都累了,便都去歇著吧。」
「是。」眾人起身,齊齊行禮。
徐長寧跟隨在一眾姑娘的身邊一起退了出去。
院子里清掃了一半,大家繞到了院門前,徐長蘭才笑挽著徐長寧的手道︰「四姐姐,你與顧二公子很熟悉呀?」
那語氣嬌憨天真,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徐長寧此時心里就像是堵著一塊石頭,偏生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就只以同樣的嬌憨來回應︰「我與顧二公子小時候比較熟,如今都十年沒見了,九妹妹不知道嗎?」
徐長蘭一噎,笑著松開了手︰「是啊,知道的。」
徐長緋直接許多,斜睨徐長寧道︰「九妹妹是想問四姐姐,你昨兒與顧二公子出去,都發生什麼了?為何顧二公子送人回來,卻只盯著你看?」
徐長蔓、徐長穎、徐長媛幾個都緩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此處。
徐長寧對這類任性的女孩子並無好感,加上心情極差,也沒有耐心應對,板著臉道︰「此事我已回過了祖母,姐妹們若是好奇,就去問問祖母吧,我也不確定什麼事能告訴你們,什麼事不能說。」
「你……小氣。」徐長緋知道眼下老太君正對二房不滿,哪里敢去找晦氣?只得瞪了徐長寧一眼,轉身走了。
徐長寧則與眾姐妹禮貌的道別,回了清欣園。
孟氏已經得知了徐長定已安然無恙的消息,見徐長寧回來,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寧姐兒,你二嬸和二叔都去看你三堂兄了?」
「是,母親。 」
徐長寧笑著接過阮氏端來的茶碗,與她道謝,然是也回以一笑。
孟氏面色蒼白,嘆息道︰「你父親因反對攝政王殺掉那七千戰俘,與攝政王鬧掰了,我本以為他不會去求人的,看來,他心里家里人還是有位置的。」
徐長寧心里的一股火,不自禁「騰」的燒了起來︰「是啊,父親對佷兒的確是看重。」
「大老爺安好。」門外傳來婢女的問候聲。
徐長寧與阮氏都站起身,侍立在一邊。
徐濱之穿著昨日出門時的衣裳,面色疲憊的進了門,見徐長寧和阮氏都在,他便也沒多言,只先去淨房洗漱,換了一身家常的天青色寬袖道袍出來。
婢女端了熱茶,徐濱之坐在了臨窗的玫瑰椅上,抿了口茶,道︰「你身子好些了?」
孟氏點點頭,神色略有些冷淡︰「不妨事,倒是這次去求了攝政王放人,著實辛苦老爺了。」
徐濱之搖了搖頭。
「當年,老爺因為國家大義,為了保護主帥之子,將寧姐兒這個親生女兒都犧牲了,在你心里,國家大事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可如今,老爺卻能為了佷兒,改變了自己的原則。」
孟氏語氣幽幽,面帶微笑地問︰「老爺心里,咱們的孩子,就不如你的佷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