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徐濱之語氣頗有些感慨,「雖然為父已經安排過了,但咱們一家子少不得還是要被攝政王清算一番,說不得雖無性命之憂,但也不會太好過。」
听父親的語氣,竟是將一切即將發生的事都慮明白了?
「從前在北冀國時候,偶然听見有朝臣在太後跟前提起您,用的都是‘老謀深算、那一類的貶義詞。如今女兒倒是覺得,那是對您最高的褒獎。」能叫敵國人都恨得咬牙切齒,也算是本事。
徐濱之莞爾,望著徐長寧的眼神柔軟的像暖泉︰「寧姐兒如今已不恨父親了嗎?」
有些意外父親會直接問出口,徐長寧坦然一笑︰「也恨過的,但與其說恨,更多的是意外和失望,畢竟小時候女兒可是整日跟在您身後頭的,但現在已經不了。」
徐濱之笑笑,抬起已有皺紋的蒼白右手撫向徐長寧的鬢發,但那雙手終究還是沒能落在女兒的頭上,只轉而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
徐長寧的臉頰不自禁蹭了蹭父親的手,笑彎的眼中卻隱約有些濕意︰「父親說的哪里話,過去的事女兒已經放下了,就不再去想它了,您也不必將這些放在心上,一直這般記著那些過去哪里能不累的?還是放下過去一直往前走才是最要緊的。」
父女二人四目相對,徐濱之察覺到自己眼角的熱意,忙笑著別開眼楮︰「你說的是。也是時候往前走一步了。」
徐長寧知道父親說的是關于攝政王的事。
「父親如今出了手,便是已安排好後招了?」
「雖不敢保證一切萬無一失,卻也差不離兒了。」
看父親如此自信,徐長寧也放下心,眨去眼中的濕意,轉而叮囑道︰「近些日葉神醫可有再來為父親診治?父親看起來又清瘦許多,您千萬不要太過操勞,也要好生愛重身子才是。」
「為父省得,會多注意的。」徐濱之的笑容仍有幾分受寵若驚之感,但已比上一次初得女兒關心的驚喜顯得淡定多了。
看父親這般,徐長寧心里就莫名覺得心酸。
她被父親放棄,大哥戰死沙場,這麼多年母親面對父親一直都擺不出好臉色,想來父親心中也很煎熬吧?
如今漸漸了解父親的抱負,知道他不是攝政王的走狗,她對他感官也改變多了。
相信母親也是如此。
回到家時,孟氏和阮氏正蔓延擔憂地等在前廳,一見父女二人回來,阮氏忙扶著孟氏起身。
「才剛我听說外頭出了事,好像攝政王發了好大的脾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濱之溫文爾雅笑著,走到孟氏跟前,試探著去拉過她的手,見孟氏只擔憂地看著他,並未抗拒,便笑著道︰「夫人是听誰說的?是不是府里來人了?」
阮氏已知趣兒地退後,與徐長寧一人一個拉著寶哥兒和佑哥兒的手退出了正屋。
到了院子里,阮氏才低聲對徐長寧道︰「三嬸今日來了,黑著一張臉,像是誰欠了他們銀子一樣,話說的就更難听,句句都在指責咱們,說是公爹帶頭惹禍挑釁攝政王,這不,才剛走了沒半盞茶的功夫。」
「嘖,她消息倒是靈通,我與父親離開宮門前時,二叔才剛回去呢,怎麼這事兒鬧得三嬸都知道了?」
「何止是三嬸,安王被彈劾,攝政王頭回吃這麼大的憋,消息早就傳開了。」阮氏憂心忡忡,「四妹妹,咱們家不會有事吧?」
「會有。」徐長寧認真地點頭。
阮氏一下子被唬的臉都白了,一手一個拉著兩個兒子的小手,渾身血液都快被抽干似的。
徐長寧道︰「父親做了嚴密安排,說會保證咱們生命安全,但我覺得,為了安全起見,嫂子還是應該帶著寶哥兒和佑哥兒避一避風頭。嫂子也許久都沒回母家去住過了吧?」
阮氏的臉色更蒼白了,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事情已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似乎將嫂子嚇著了?
徐長寧忙拉著阮氏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嫂子別擔心,攝政王報復心強,折騰咱們泄憤罷了,但父親說他做過安排,會保障家人性命安全,我倒是願意相信他的,可我想著,不能讓寶哥兒和佑哥兒跟著受苦,嫂子帶著孩子們回去住一段時間,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豈不是好?」
阮氏咬了咬下唇,垂眸看了看左右兩個孩子,便決定了什麼似的,搖頭道︰「若那麼做了,將來到了地下,你大哥也會怪我的。」
「可寶哥兒和佑哥兒還小……」
「我們不小了,我們都是男子漢。」兩個孩子異口同聲打斷了徐長寧的話。
阮氏模模孩子們的頭,點頭道︰「寶哥兒和佑哥兒都是徐家的男兒,沒道理要丟下自己的祖父祖母和姑姑,自己去躲清閑的。既然公爹都已計算好了。吃點苦頭不算什麼。」
徐長寧素來知道阮氏識大體又孝順,是個很好的女子,幾番患難與共,也早對她的人品敬佩不已了。可危急關頭,她這般決斷還是讓徐長寧心生佩服。
徐長寧想了想,輕聲道︰「皇上今日還說,想找寶哥兒和佑哥兒,問過父親的意思,過兩天送寶哥兒和佑哥兒進宮去當差個一兩日。」
「……也好。」阮氏想了想,終歸還是點了頭。
兩個小孩對視了一眼,都撅了嘴。
「我們才不想臨陣月兌逃。」
「爹說了,真正的俠義之士什麼都不怕。」
徐長寧听的又是動容又是好笑,一人彈了一下他們的小腦瓜︰「那是聖旨,俠義之士難道還能抗旨?」
倆小孩不服氣,嘴噘得能掛油瓶了,一時間卻找不到話來反駁 ,阮氏看倆孩子吃癟,捂著嘴撲哧一聲笑,心頭壓抑的陰雲都散了許多。
晚飯時,一家人都已如往常一般,退去了最開始的慌張。
飯後,孟氏開始井井有條地安排家中為數不多的僕婦的去留,還叫自願留下的心月復預備過冬的衣物和藥材。
徐長寧見母親如此,便知是父親將話都說明白了。也叫了纓蘿、拾杏、君桃三個到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