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想不到,事情都快完了,小皇帝又給她神來一筆。 她哪里能隨便答應了小皇帝去家中?
小皇帝私自出宮,失蹤那麼久,眼下好容易找到了人,不回皇宮里反而去她家,那不是明擺著惹火燒身嗎?
關鍵時刻,徐長寧可以為了小皇帝的安全出生入死,小皇帝為了解決繁城的問題,將她也算計進去,徐長寧雖然感慨他的心機手段,卻也沒有真的生氣。
可是事情都已解決了,小皇帝所作所為依舊如此隨性,根本不考慮旁人是否為難,也就太過孩子氣了。
徐長寧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皇上要來寒舍,我當然歡迎。」她難道還能說不行?
誰知這時顧九征卻面無表情地走到近前,對小皇帝拱手道︰「皇上,男女授受不親,您與徐小姐也要避嫌,何況徐小姐傷勢未曾痊愈,已在外頭奔波了兩日,著實虧損了身子,她需要安心療傷休養,皇上您若不嫌棄,不如到臣家中小住。」
小皇帝听得渾身一個激靈,看見顧九征他就覺得腦仁兒疼。
去顧九征家?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他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
小皇帝冷著小臉,擺出一個冷酷的表情來掩飾自己的懼怕︰「那就不必了。朕才七歲,與徐小姐也沒必要避嫌吧,朕……」
「七歲男女不同席,何況皇上已是能夠單槍匹馬來繁城尋歡臥底的人了,若是總去徐小姐身邊,難免惹人非議,叫人議論徐小姐,對她終究不好。」顧九征說得極為認真。
小皇帝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反駁。
「皇上便是默許去臣家中做客了?不然就……」
「不,朕不去!」小皇帝大吼了一聲,旋即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頭,忙梗著脖子補救,「朕出來久了,也想念母後了,母後不見朕也要擔心,所以朕要回宮去。」
去見太後,便是被打罰,也比去攝政王家中被弄死來的好!
顧九征勾了勾唇角,眼中還真情實感的有些失落的情緒一閃而逝,「罷了,皇上既如此說,便依您所說。臣恭送皇上回宮。」
小皇帝抿著小嘴,負手小大人似的走在前頭,挺直背脊掩蓋自己的緊張和心虛。
他越想越不高興!
這次出來,沒能把繁城那些腌人都趕走,只拿了繁城的城主,他倒也勉強滿意了。可剩下的事,沒有一件隨了他的心,他是一國之君,可也是最窩囊的一國之君,到處都要听人的擺布!
徐長寧看著小皇帝走在前頭,背著手吭哧吭哧的背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小皇帝是聰明的,心機和想法也是有的,但他缺少一個明事理的人來教導,有許多事他的理解並不算中正,且他常年被壓迫之下, 也顯得極為偏執。
現在他還小,尚且還能挽回,若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漸漸成長成為一個偏執又獨斷的人,只怕南燕的未來將會產生不可預估的變化。
小皇帝卻不知徐長寧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只顧著自己賭氣。林前便只得帶著手下之人護送皇上回宮,將這一攤子時都留給了韓柴星和顧九征處置。
韓柴星對顧九征拱手︰「顧將軍,接下來的事,你看該如何處置?」
「皇上既信任韓大人,此事便由韓大人處置便是,我不過是路過。」
「路過?」韓柴星詫異。
顧九征微微一笑,對著徐長寧招招手,「路過,順便接她回去。」
徐長寧愕然,長睫毛快速地眨動了幾下。
韓柴星則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想不到外界傳言也有屬實的一日,果真是無風不起浪,顧九征竟然真的與徐長寧有一腿!
眼見著韓柴星露出那樣的表情,徐長寧不必細想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她現在也看開了,她做了十年質子,早就沒有什麼閨譽可言了,大概率她是要孤獨終老的,既然她對顧九征有了好感,那就順其自然發展,她覺得,能和顧九征一起經歷一些事,看著他的為人處世漸漸發生變化,這也是一種樂趣。
顧九征回頭,看徐長寧正在看著他露出個淡淡的微笑,不自禁神色緩和,道︰「走吧。」
「好。 」徐長寧擔憂他的傷勢,也急著叫他快些回去找大夫看看, 便與韓柴星告辭,與顧九征一同離開了。
出了繁城,就像是離開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夜色中的京城一片靜謐,在沒有了繁城的喧囂。
顧九征帶著徐長寧來到馬車旁,是示意其余人跟隨,便先將徐長寧扶上了車,自己則坐在外側。
馬車逐漸駛向京城漆黑的街道,徐長寧借著車內一盞如豆的燈光觀察顧九征的臉色︰「你怎麼樣了?剛才動了武功,是不是這會子不好?」
顧九征除了面色慘白,額頭有一層薄汗之外,並看不出與尋常時候有什麼不同。
「我沒事,你不必擔憂。倒是你,怎會卷進這件事里來?」顧九征的聲音有些慢吞吞的,顯得比素日要溫和許多,「我叫人去你家,才知道有個宮女來給你傳話叫你進了宮,之後就沒見你出來。我擔心你出了事。」
最後一句聲音極低,徐長寧竟听出幾分沙啞和委屈。
「我也是沒有辦法。」
徐長寧不想顧九征誤會,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她。
小皇帝自己將事做成這樣,便是沒想過要隱瞞,徐長寧自然也不必幫他遮掩了。
顧九征听過之後,面上不見有什麼多余的表情。
可徐長寧就是能感覺的到這個人在生氣。
「你生氣了?」徐長寧用肩膀輕輕地撞了他一下。
顧九征搖頭,閉上眼靠著馬車木質的牆壁不發一言。
徐長寧蹙眉道︰「你生氣了,若有什麼事,你大可以與我直說的。 」
顧九征依舊不言語。
看他額頭上的冷汗滑落下來,徐長寧沒多想,就用袖子幫他擦了汗。
顧九征猛然睜開眼看向徐長寧。
對上她漆黑的眼神,徐長寧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住了。
「你……」
「你不信任我。」顧九征忽然道。
徐長寧啞然 ︰「什麼?」
「你有事,只會自己去犯險,這麼大的事,你卻不告訴我,還是我手下的人察覺到我父王有異動來回給我,我去細致探听,才得知是皇上丟了。」
顧九征語氣平淡,但徐長寧怎麼听都能听得出其中的哀怨。
她有些傻眼。
是了,事發突然,她從來沒想過要向人求助,只想著自己將這件事承擔下來。便是皇上真有不測,她也只想著自己去受罰,不連累任何人。
她沒想到顧九征會突然趕來,並且不顧後果的參與到這件事中來。
她想不到,顧九征會願意蹚這渾水。
她真的沒有想過向顧九征求助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她其實第一個就想去問問他,但是考慮到他的身份,再考慮到他的處境,若是問出口,那就是在為難他。
她不願意他為難,更不願意用任何事情去檢驗人心。
若不問,她尚且心情平靜。
若問了,他拒絕了呢?他若拒絕,她便是心里再能理解他的苦衷,恐怕也會失望的。
只是徐長寧以為,顧九征這般的聰明人,事情也已經解決了,她不提,他也就不會在提起這一茬來。
沒想到,他會當面這般認真的問出來。
「你……」
「我怕你出事,得了消息便要趕來,被南至瑛看見回給了攝政王,他發了好大的火。」
徐長寧皺眉,「他又打你?」
顧九征莞爾,臉色更蒼白了,「他早就打不過我,也打不到我了。」
徐長寧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覺得酸酸漲漲,好像被什麼毛茸茸的小動物用小尾巴輕輕地掃了一下似的。
她不去問是怕失望,也怕他為難。可她沒有求助,他卻主動趕來,為此開罪攝政王不說,動手時身體還要承擔極大的損傷。
徐長寧一時間真的不知該說什麼,許久才平靜下來,嘆息道︰「就是不想你為難,才不告訴你的。」
「為難?你被傳進宮,後來早出晚歸,弄得神秘兮兮的,我知道了難道就不會查?查到了難道就不為難了?」
徐長寧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因為顧九征說得是對的。
看她坐在他身邊,鬢發略微凌亂,小臉巴掌大,大眼楮里滿是迷茫,顧九征忽然覺得,自己與這樣一個小女子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不肯相信他,不也是人之常情嗎。
「罷了。」顧九征聲音越發沙啞疲憊了,「往後你可以試著信任我,可記住了?」
徐長寧的心頭「撲通」一聲跳,不由自主去看顧九征的表情。想從他點滴表情中分辨出他是不是在哄她。
馬車里光線昏暗的很,她的眼楮卻映著燈光,明亮的像冬夜里的寒星。
顧九征被她定定瞧著,不過短暫的一個呼吸就破了功,噗嗤一聲笑,抬起手遮住她的眼楮︰「別看了。」
徐長寧的長睫毛滑過他的手心,癢意直傳達進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