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下意識看向攝政王的反應,卻見他神色淡淡,表現如常,對北冀國使臣的喧賓奪主似乎毫不在意。
素日那般厲害的人物,在本國朝臣面前作威作福,甚至都不將小皇帝看在眼里的人,在敵國人面前竟如此「乖巧」,徐長寧的唇邊不禁勾出個嘲諷的弧度,旋即就謹慎的被她垂首掩蓋過去。
眾人依著身份落座,攝政王與鴻臚寺的官員們便與使臣們寒暄起來。
穿紅著綠的婢女魚貫而入,端上了金漆托盤,酒菜瓜果在燈光下勾人食欲,又有穿著清涼的舞姬魚貫而入,管線絲竹之聲悠悠傳來,宴會廳中的燈光也隨之一暖,陷入了一種旖旎的氛圍之中。
徐長寧只坐在徐濱之身後的空位,垂首听著眾人的寒暄,這才知道那個為首的使臣名為李晉。
李晉?這名字有些耳熟,一時間卻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
徐長寧垂眸時候,總感覺李晉的視線總是落在她的身上,帶著一些復雜的審視和放肆的打量。
一個人面對另一人時,不論是眼神還是動作神態,都必定是有來有的,李晉能這樣看她,畢定是有理由的,可到底是為了什麼?
正當徐長寧胡思亂想之際,李晉已端了一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揚手望著徐長寧。
「這一次,貴國與我們北冀能夠和平,沒有引發兩國的戰爭,這位徐家的千金功不可沒啊。」
使臣一句話,引得兩國朝臣的視線一時都聚集在徐長寧身上。
李晉端著酒杯,腳步虛浮地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走向徐長寧,圓臉上掛著個油光光的微笑。
「徐小姐,來,本官敬你一杯。」
李晉的舉動,讓眾人都面色各異,徐濱之與顧九征的臉色一時間都有些奇怪。
徐濱之笑著站起身道︰「多謝使君大人,小女不善飲酒,不如由本官陪使君共飲一杯如何?」
李晉一愣,似乎沒想到竟還有人會阻攔,冷笑了一聲,仰頭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竟看也不看徐濱之一眼,就又對徐長寧道︰
「徐小姐是大家閨秀,不勝酒力也是有的,本使不為難你,徐小姐當真是才貌雙全啊,得是多麼鐘靈毓秀的地兒,才能養出徐小姐這樣玲瓏剔透的人兒來。」
李晉夸獎的真情實感,引得他身後同行的使臣官們都一同七嘴八舌的夸獎起來。
徐長寧一時間當真有一種招架不住之感。一張俏臉都尷尬得泛紅。
這可是兩國國宴,這個李晉到底是什麼意思,這般夸獎她一個不相干的女子,在兩國朝臣跟前簡直恨不能將她架上火堆烤,難不成,他還存了婬邪之心?
徐長寧抿著唇,神色有些冷淡。
但她生的容貌精致,氣質也太過柔軟無害,便是神色冷淡,面上也看不出有任何威懾力。
好在李晉等使臣並未有進一步的舉動,宴會散後,攝政王便吩咐鴻臚寺卿安排使臣們去休息了。
眼看著北冀國使團離開,徐長寧才悄然松了一口氣。
眼見使臣一行都走遠了,徐濱之立即低聲問道︰「寧姐兒,你與那個使臣從前認得?」
一句話,便引得攝政王、顧蒼浩與顧九征都一同看來。
徐長寧皺著眉搖頭︰「並不曾見過,只覺得此人太奇怪了。」
徐濱之蹙眉看向攝政王的方向,與顧九征的事先相對,二人都露出個疑惑的表情。
攝政王則道︰「罷了,時候也不早了。趁著外頭雨暫且停了,便各自散了吧。」
「是,多謝王爺體諒我等。」八猛之一的南至瑛第一個站出來行禮道謝。
徐濱之也拱手告辭,與顧蒼浩、顧九征都禮數周全了一番,才腳上徐長寧︰「寧姐兒,走吧。」
「是。父親。」徐長寧與攝政王一行人行禮,旋即轉身跟上徐濱之的步伐。
眼看著他們父女二人的身影走遠,顧蒼浩才對著攝政王恭敬的行禮道︰「父王,兒子覺得,那個使臣有可能是瞧上那位徐四小姐了,那徐四小姐的模樣兒生的到底是不錯。」
顧蒼浩說著話,便若有似無的打量顧九征的臉色,見顧九征英俊的面容上並無多余的表情,心下更加嘲諷了。
他就不信,以顧九征的跋扈性子,他走的那麼近的女子,會願意讓給北冀國使臣。
攝政王眯起狐狸一般的眼楮,似笑非笑地看向顧九征︰「征兒,你說呢?」
所有人都看著顧九征,似乎在等他反應。
可顧九征卻並未表現出多余的情緒,知道,「父王心里必定有所頂多。兒子听命便是。」
如此完美的回答,叫人無法抓出任何錯處。
卻偏生攝政王有一股心里發堵之感,看著顧九征那張臉,攝政王的拳便習慣性的握了握。
看到攝政王的動作,顧九征面無表情的正視著攝政王的眼楮。
每當攝政王露出這樣的表情時,就是想動手打人了。年幼時,他經常打,當時逃不掉,就只好硬抗,最後被打壞了身子。
如今他卻已經不想逃了。他看著攝政王的眼神極為平靜幽深,仿佛醞釀了一場暴風雨的天空。
「轟隆」一聲,一聲炸雷拉回了眾人的心神,不約而同往外看去。方才有些為妙的氣氛立即被緩解,顧蒼浩見顧九征與攝政王竟然沒打起來,不免失望起來。
徐長寧這廂與徐濱之共乘一輛馬車,大雨在車外肆意沖刷著,有雨水從門窗打了進來,不得已,徐濱之吩咐在路旁尋一處避風之處暫且避雨,也好讓孫吉祥等人躲一躲。
馬車里的父女二人接著一盞宮燈,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許久,徐長寧就听徐濱之冷淡的道︰「你雖做了十年質子,可如今你到底還是徐家的女兒,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要自己拿捏好。不要做出丟人現眼有辱門風之事來,叫家族蒙羞。」
徐長寧現在還在回憶方才在宴會上父親對她的保護,可一听這話,沒好的回憶立即蕩然無存。
「父親,那麼您能不能告訴女兒,什麼才是該做的,什麼才是不該做的?」徐長寧湛然雙眸注視著徐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