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司主說得是,兩位司主都不能露面,計劃決不能失敗,七千人咱們不能白放。」徐長寧義正辭嚴,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樣。
七千人都已放了,而且是她拿著令牌放的,若她不能成功出關,這個黑鍋定是要她來背,難道還指望孫、錢二人出面承擔?
所以,她必須成功出關。
「二位可有其他令牌或者信物可借我一用?」
孫懋想了想,從腰上解下一塊掌心大長條狀的腰牌遞給徐長寧。
徐長寧認得此物,正是證明皇城情報司密探身份的腰牌。
馬車外,南山營陳將軍的聲音粗獷又豪邁︰「哈哈哈!徐長寧,本將老遠就看見你的馬車了,怎麼,你不是帶戰俘去修皇陵了?為何你此時會出現在平輿關?」
徐長寧推開車門,慢條斯理地下車,氣定神閑地打量四周。
三四百兵馬包圍著她,陳將軍與另一名將軍端坐馬上,從旗幟上的「宋」字便可判斷,另一將軍應當是鎮守平輿關的宋岩。
見徐寧不語,陳將軍冷哼一聲︰「好個徐長寧,你調走七千戰俘,隨後便想出關,難不成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是說,你心向著南燕,打算叛國不成?」
徐長寧手心里都是汗,面色卻極為鎮定,精巧的下巴微揚,沉聲道︰「我有秘密公務在身,難道還要與陳將軍解釋?」
「徐長寧,本將說過,山水有相逢,如今你還敢得意?你盜用太後令牌帶走七千戰俘,現在又急著出關,必定是叛國,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慢著,」徐長寧看向宋岩,「宋將軍,此人謀反,把他拿下。」
「放你娘的屁!」陳將軍被氣得面紅耳赤,回身吩咐自己帶來的三百人,「將這娘們給本將拿下,我要帶她去見太後評斷!」
三百南山軍大聲應是,剛要往前沖,徐長寧便從懷中拿出了皇城情報司的腰牌往上一舉。
「我看誰敢?」
「快住手。」宋岩看見那腰牌,將趕忙下令。
皇城情報司是太後直轄的秘密機構,凌駕于百官之上,文武見了情報司的人無不提心吊膽,想不到徐長寧竟是情報司的人?
宋岩蹙眉,視線追隨著徐長寧手中的腰牌,直到它被揣入懷中才收回視線。
「本不願亮出身份,偏這謀逆之人還敢諸多言語,宋將軍,將此人拿下。」
「是。」宋岩立即拱手應是。
平輿關守軍一擁而上,才帶了三百南山軍的陳將軍自然不是對手。
宋岩將陳將軍五花大綁帶到徐長寧面前,拱手時鎧甲嘩啦一響︰「徐女官,此人如何處置?」
陳將軍被破布堵了嘴,掙扎著嗚嗚叫。
徐長寧道︰「暫且將此人關押在此處,後續之事自然有人來處置。」
「嗚嗚!」陳將軍掙扎得更加劇烈,仿佛要為自己爭辯。
「陳將軍,這便是你說的山水有相逢?嗯?」徐長寧湊近他身邊,輕聲一笑。
陳將軍倏然瞪圓雙眼,滿臉通紅,嗚嗚叫著被推搡下去。
「方才都是一場誤會,還望徐女官不罪。」
「宋將軍哪里話,你我都是為了公務。」
徐長寧與宋岩寒暄了幾句,回到了馬車。
宋岩便親自帶人,恭送徐長寧出關。
馬蹄踢踏,車輪滾滾,朱輪華蓋車在艷陽下緩緩駛向南燕的方向。
待足走出了一里地,馬車里抻著脖子從後窗子往外看的孫、錢二人才坐正身子,長須一口氣。
「徐女官,果真有急智。」
「是啊,起初我們見太後點了你去南燕潛匿,還有疑慮,如今看來,太後果真慧眼識英才。」錢斌由衷贊嘆。
徐長寧苦笑著擺擺手,將腰牌交還給孫懋,「這都是無奈之舉。」
孫懋笑著接過腰牌,將上頭浮雕的鷹爪紋樣指給徐長寧︰「這牌子是先皇御賜,情報司的腰牌只有我這一塊有此紋路,也多虧方才宋岩沒仔細看,否則定要穿幫了。」
徐長寧訝然,模了模那浮雕的鷹爪,暗想孫懋果然是老狐狸,這種送命的根由,剛才都不說,面上卻贊同道︰
「是啊,只有這麼一塊的東西,若出現在我身上,對方瞧見必定認為是我偽造的,那我可解釋不清了。」
三人相視一笑,面色都極為輕松。
正當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馬車眨眼就被幾百兵馬包圍,不得已戛然停在原處,徐長寧被晃得險些跌倒,抓住窗欞才勉強穩住身形。
馬車外,宋岩端坐馬上,高聲道︰「徐女官請見諒,方才距離太遠,皇城情報司的腰牌本將未曾看清,勞煩徐女官將腰牌拿出來,讓本將仔細查驗一番。」
馬車中,徐長寧與孫、錢二人同樣滿面震驚、不知所措。
宋岩看著門窗緊閉的油壁車,略一想就翻身下馬,又道︰「勞徐女官拿出腰牌,讓在下一觀。」
他方才隱約看見腰牌上有個鷹爪模樣的雕紋,如此重要的事,萬不能出現紕漏。
野風刮過,吹得野草沙沙作響,陽光雖有偏斜,卻依舊照得油壁車錚亮。
見車里始終沒有動靜,宋岩不免心生狐疑︰「徐女官,莫非你假造腰牌,實則果真如陳將軍所言,要叛逃不成?」
話音方落,便听見馬車里傳來一個蒼老又威嚴的女音︰
「怎麼,哀家的腰牌是不是也要拿出來給你看看?」
馬車里坐著的竟是太後!?
宋岩腿一軟,險些跪了,又一想徐長寧方才說有秘密公務,太後又始終不肯露面,這其中之事不是他能探查的,趕忙熄了心思,恭敬地道︰「不敢,恭送徐女官。」
馬車牆壁傳來「咚咚」兩聲,馭夫回過神,趕忙催著馬車離開。
宋岩站在原地,眼神虔誠又恭敬地目送馬車漸漸走遠,才帶兵原路返回。
馬車中,孫懋與錢斌二人堪堪收起震驚的表情。
「想不到,你竟還有這個本事?」 孫懋上下打量徐長寧。
錢斌也道︰「方才我都被嚇了一跳。」
尋常人模仿人聲,能抓住發音特點便能讓人一下就听出模仿的是誰,可徐長寧方才發出的,根本就是太後的原聲。
徐長寧笑笑,並不多言。
孫懋與錢斌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靠著壁閉目養神,徐長寧將殺意很好的掩藏起來。
這兩人知道的太多了,已經不能留了。
所以,如果除去這兩人,她以後回到南燕豈不是可以徹底自由了?
念頭一轉,徐長寧的心里猛然一顫。
她沒有自由了。
反殺了這二人,她照舊被人下了噬心蠱,她的潛匿身份也不知被誰知道了。太後駕崩,北冀國剩下的都是她的對頭。
她帶著葉神醫和喬上飛,要躲避顧九征的追殺,要將葉神醫平安送入北冀國使臣的手中。
事情怎會發展到這一步呢?
「徐小姐,徐小姐?」蒼老的聲音就在耳畔。
徐長寧感覺到一陣失重的墜落,身子猛然一震,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眼前是客棧簡陋的環境,葉神醫蹙眉站在她面前,將一根銀針從她右手拔掉。
「你覺得如何了?」
「我怎麼了?」徐長寧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葉神醫道︰「今早喬公子叫你起身,輕輕一踫,你就倒在地上了,摔得那般重都沒醒來,但我瞧過,你除了身體虛弱一些外,並無其他病癥。想來是這些日憂心太過了。」
喬上飛臉色蒼白的蹲在徐長寧跟前,滿眼都是動容︰「想不到許姑娘為了我,竟然受了這麼多的苦,往後我定然會對你好的。」
「你……給我走開,跟你沒關系。」徐長寧頭疼的捏了捏鼻梁。在夢境中又經歷了一次當初,徐長寧眼下頭疼欲裂,喬上飛這樣胡鬧她簡直煩不勝煩。
「 !」樓下傳來猛烈的砸門聲,
緊接著便有人大聲喊道︰「都開門開門,官府搜查!」
徐長寧雙眼圓睜,緊忙道︰「不好,咱們快走。」
耿玉寶直接推開後窗,看了一眼樓下後巷子里,急忙催促道︰「從這里走!快!」
徐長寧還在頭暈,強撐著站起身,走到二層的窗畔往下看,險些頭重腳輕,一頭栽倒下去。
正當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只手臂環住了她縴細的腰,徐長寧詫異的回頭,正對上喬上飛的視線。
喬上飛摟著她飛身一躍,眨眼就輕飄飄落在了對面的屋頂,兩個起落便已翻過牆頭,來到距離客棧一條街之處。
身後,耿玉寶與闞三雖沒有喬上飛那般俊俏的身手,但帶著葉神醫一個身材算不得多壯碩的成年人飛檐走壁,對于他們這樣的高手來說也算不得難事。
葉神醫見多識廣,自己雖不會武功,但也見識過不少武林高手,此時看著喬上飛的背影,眉頭都擰了起來,即便還在被帶著起起落落,依舊禁不住道︰
「不應該啊,他受了那般嚴重的傷,這會子卻能表現出如此強悍的武功,竟還失憶了,這樣情況,著實不應該。」
闞三得意地哼了一聲︰「葉神醫不知道了吧,我們三當家的武藝那可是整個赤陽會里最好的,說真的,若不是虎落平陽,我們還輪不到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小姑娘來救命呢!」
話音方落,三人就已來到了徐長寧跟前。
徐長寧見葉神醫安然無恙,又看看剛才吹牛吹得得意的闞三,笑了笑︰「既然是我二人拖累了三位,不如闞壯士與耿壯士就先帶著你們三當家一起走吧。」
喬上飛已經失憶了,不論他是真的失憶還是裝作失憶,眼下在被追殺的情況下,跟他們在一起無疑危險更大,因為她知道顧九征為了回軍中想要挑起兩國爭端,想要葉神醫的性命,卻不知赤陽會躲在暗中的人會不會想要他們的命。
若是赤陽會再來那麼一下,危險豈不是成了雙份兒?
喬上飛卻是滿臉的委屈︰「徐小姐可是怪在下唐突了?在下會負責的!雖然在下這會兒記不起來許多事,但我覺著我應該生的很英俊,我的武藝也很好,家底兒應該也不弱,徐小姐何必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徐長寧氣得額頭青筋跳了跳,回頭問葉神醫︰「這家伙當真失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