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聚糧之策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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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關于糧食之策,最有效的莫過于軍屯田,尤其是對于邊軍而言。」

在安靜的書房內,趙虞目視王尚德,侃侃而談︰「前兩日彭將軍前往魯陽時曾向我等言及,他說倘若朝廷宣布發放五十萬石糧草作為軍糧,待運至將軍這邊時,可能就只有三十幾萬石,是故將軍麾下軍隊缺糧,期間耗損的十幾萬石糧食……姑且就全算作途中的耗損吧,其實這類事自古以來屢見不見,雖有個別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為兩地路途遙遠、運輸不便。這些年將軍駐軍于南陽,剿殺荊楚叛軍,然而所依賴的軍糧,卻需千里迢迢從河北、山東、徐州等地運至,似這般自然難免受到束縛。我猜將軍遲遲未能給予荊楚叛軍致命一擊,徹底將其驅逐回大江以南,我想這也是一大因素。……對此小子有不成熟的建議,今宛北、宛南十室九空,尤其是宛南,無數田地因天災人禍而遭荒棄,將軍何不效仿古人施行‘邊軍屯田’之策?」

然而出乎趙虞的預料,與方才听到「軍市」之策的反應不同,此刻在听到「軍屯」之後,王尚德臉上並無太大反應,甚至有些失望。

這是怎麼回事?

趙虞心中也有些納悶。

而就在這時,便听孔儉在旁哈哈大笑道︰「哈哈,孔某還以為能有什麼好主意,原來是軍屯。……小子,你以為就只有你想到了軍屯之策麼?早在數年前,王將軍便已在宛南施行了軍屯之策,但效果並不佳。」

『怎麼可能?』

趙虞狐疑地看了眼孔儉,旋即轉頭看向王尚德,不解問道︰「王將軍,果真如此?」

王尚德沉默了片刻,徐徐說道︰「不錯,前些年我率軍至宛南時,宛南已被叛軍所控制,叛軍殺死當地豪族,以田地之利誘使宛南的昏民對抗天軍,然最終被我擊潰。……我乃大晉將軍,自然不會承認叛軍那些許諾,將那些昏民的田地通通收回。因不舍良田擱置,當年我施行軍屯,但後來考慮到叛軍時而再犯南陽,我不能叫所有軍隊都專注屯田,便嘗試征募宛南本土人,但效果不佳……大批宛南人因此向北逃亡。」

「……」趙虞越听越奇怪。

要知道屯田制是能安撫人心的高明之策,怎麼到了王尚德手中,卻反而出現了反效果呢?

他不解問道︰「王將軍可知那些人為何逃亡?」

王尚德沉默了片刻,這才說道︰「有我麾下的軍卒質問過,那些人的回覆是官收太重。」

官收,即指王尚德下令收取的田收比例。

趙虞有點明白了,立刻就問道︰「多少?」

王尚德很坦率地給出了回答︰「七成!」

听到這樣的答案,趙虞恍然大悟,怪不得宛南人在王尚德施行屯田制的情況下仍向宛北逃亡,這官收也太重了,農民辛苦一年,秋收後八成交給軍隊,只有三成屬于自己,這比例就算是放在豐收之年,也不過是勉強讓參與屯田的農民一家得以糊口,更別說近些年天下普遍大旱,一年的收成本來都不如豐收之年,辛苦一年到最後得到的糧食還不足以養活一家,怪不得大量的宛南人紛紛向北逃亡。

「太重了。」趙虞搖搖頭說道︰「官七民三,不怪宛南之民向北逃亡,倘若是五五的話,那些人或許還會考慮留下來。」

「五五?」王尚德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將軍覺得吃虧了?」仿佛是猜到了王尚德的心思,趙虞輕笑著說道︰「是啊,將軍付出眾多英勇軍卒犧牲的沉重代價,擊敗叛軍,從逆助叛軍的昏民手中奪回了宛南良田,租給宛南之民耕種,那些人無需流血便能得到良田耕種,最後卻仍可得到五成田收,將軍覺得吃虧了?……看來將軍有些看賤平農啊。」

王尚德看了一眼趙虞,也不辯解什麼,平靜說道︰「我只是為了能多得些糧食。」

趙虞聞言搖搖頭︰「倘若將軍想借助屯田之法多得糧食,那就愈發要降低官收……」

「唔?」

王尚德皺起了眉頭,顯然是沒有弄明白。

見此趙虞便解釋道︰「十分田利,官收為五,民得其五,相比較此前王將軍所裁定的官收七分,似乎是少了二分田利?但其實並非那樣。……將軍應听說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的本性,便是趨利。將軍將官收提高至八分,為將軍耕種田地的平農,辛苦一年最終竟難以糊口,他們自然會逃亡;相反,若將軍將官收減低到兩分,那就有無數平農自告奮勇為將軍耕種……」

王尚德皺著眉頭不說話,但彭勇此刻卻不解問道︰「但那樣我軍的官收不就太薄了麼?」

「誰說的?」

趙虞看向彭勇,笑著說道︰「我方才就說過,趨勢乃是人之本性,倘若王將軍將官收降低道三分利,耕民獨佔七分,那些耕民嘗到甜頭後,必然會擴大耕種的面積,打個比方,第一年是一百畝,第二年他可能會花費更多的精力去種兩百畝,到秋收時仍按照官三民七的分成去算,對比第一年的百畝田,其實將軍得到的是六分田利。……倘若耕民耕種三百畝,實際那就是九分田利,實際所得比將軍眼下裁定的七分田利還要高了。……這里我只舉例了一戶,倘若十戶呢?百戶呢?」

王尚德面色微微動容。

他必須得承認,眼前這個小子所說的話,打破了他一些認知。

因為想要得到更多的糧食,因此他才會決定七分田利,甚至一度考慮過將官收增長至八分,但結果導致大批宛南人向北逃亡;而眼前這個小子勸他降低官收,乍一看他軍隊得到的糧食少了,可從長遠來看,從大局來看,他軍隊能得到的糧食,確實明顯要更多。

只是……

他看了一眼趙虞,平靜說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按照你的說法,倘若耕民耕種三百畝田,對比其耕種一百畝時,我軍可得九分利,但那耕民卻可得二十一分……」

趙虞一听就懂了︰這位王將軍心里不平衡了。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安,此乃天下至理,眼前這位王尚德王將軍,他明顯是一個‘軍隊至上’的將軍,重視軍卒而看輕平民——當然,以他的立場來說倒也不奇怪,因此,當發現自己雇佣的耕民最終的收獲竟比官收更多,哪怕這位將軍知曉其中道理,他心中仍然會感到不舒服。

見此,趙虞便講了一個故事︰「我曾听過一個故事,或可解惑將軍心中不滿。……昔日有甲乙二人結伴出行,踫巧,甲在途中拾到銅錢十枚,乙便說,見者有份,甲考慮半晌,便說,分你三枚。然而乙卻頗為不滿,說你我結伴出行,拾到銅錢十枚,理當二人均分,為何你可以獨得七枚?甲便說,這十枚銅錢是我撿起,我理當分七個。乙不從。最終,二人誰也不肯退讓,最終將這十枚銅錢上繳官府,二人一無所獲。」

看了一眼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王尚德,趙虞進一步解釋道︰「當時若甲願意退讓一步,二人皆得五枚銅錢,皆大歡喜;而倘若乙願意退讓一步,則甲則七個,他得三個,雖有不公,但也有所得;然而就因為乙不滿其中不公,最終二人無法談攏,只能將那十枚銅錢上繳官府,導致二人皆一無所得。……將軍不覺得,您就是故事中那個乙麼?」

「……」王尚德深深看了一眼趙虞,皺著眉頭思忖起來。

在旁,劉睜大眼楮看著這一幕。

若非怕驚擾到王尚德的沉思,怕是他此刻要忍不住撫掌驚嘆。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從獻屯田之策,再到勸說王尚德降低官收,二公子皆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信服……真乃奇才也!』

他有些羨慕地看向魯陽鄉侯,羨慕這位年輕的鄉侯竟然有如此奇才的兒子。

而此時的魯陽鄉侯,卻依舊是一臉茫然,眼神飄忽。

或許他才是屋內最震驚的那個。

他二子趙虞,以往那個懵懂頑皮、被他娘慣壞的二子,在祖宗的庇佑下開了智,居然有這等智慧?比他趙璟年幼時……這沒得比了好麼!

『不過……』

注意到劉投來的那道明顯帶有羨慕的目光,魯陽鄉侯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心中亦是莫名的舒暢。

而對過,孔儉此刻的面色卻是完全沉了下來。

就像魯陽鄉侯所評價的,孔儉不是沒有才能,他只是沒有德,當趙虞解釋過之後,他立刻就理解了趙虞所講述的那些,也立刻就明白一件事︰軍屯田是可行的,只不過王尚德此前沒有用對辦法而已。

眼瞅著王尚德正在仔細琢磨趙虞所講述的那些,孔儉心中大為著急。

要知道,他的目的是報復魯陽鄉侯、報復魯陽縣,因此他才會挑唆王尚德向魯陽征收二十萬錢糧,試圖徹底搞垮魯陽,可沒想到,魯陽鄉侯的二子趙虞,前後向王尚德獻‘軍市’、‘屯田’兩條策略——他不能否認,這兩條計策的價值遠遠超過二十萬錢糧,但問題是,他借王尚德的力量報復魯陽鄉侯、報復魯陽縣的復仇之事該怎麼辦?

想到這里,他硬著頭皮打斷了王尚德的沉思,沖著趙虞質問道︰「小子,這僅僅是你片面之詞,日後成效如何,卻是兩說。說到底,你巧舌如簧,不過是想哄騙王將軍免除對魯陽縣征收的二十萬錢糧而已。……就拿屯田之事來說,如你所言,要想看到成效最起碼一兩年,然而王將軍此刻就想見到糧食……」

「可以啊。」趙虞點了點頭。

「什麼?」孔儉被說得一懵︰「什麼可以?」

「你不是就想為難我,假借王將軍想要見到現成糧食的借口,質問我有沒有短期內可以見到成效的聚糧辦法麼,我的回答就是可以。……屯田,只不過是我認為最見成效的長遠之計,但我並沒有說過這是唯一的辦法。」

「……」孔儉張了張嘴,竟是不知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此時屋內,王尚德、劉、彭勇幾人看向趙虞的目光再次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魯陽鄉侯也不例外,看向兒子的目光中充斥著自豪、困惑、茫然等種種復雜的神色,旋即嘴里小聲嘀咕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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