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玩味著郭巨峽煞有介事的表情，似是已然心知了他的意思，心中還生出了幾分怨憤，奈何二人身份差距委實有點大，她也只能在嘴上佯作不知。
「哦？你我這些外面坐著的，和這些墳里躺著的都曾是凡俗之人，既不是什麼大羅神仙，又不是啥古代聖賢，又怎來個……不能錯？」
「你不會懂的。」
郭巨峽自知這小丫頭片子少不經事，縱然自己講了她也多半是不明白的，只是苦笑一聲，便要起身離去。
「且慢。」
那女孩突然道，表情陰郁地看向了身後的那些墳塋。
「你我好歹也算打過照面了，這西夏國之行又絕非一朝一夕，你都懶得打听一下我的姓名。若是我身在這剛被殺跑的另一支隊伍里，此時是不是就要默不，作聲躺進這里了呢？」
郭巨峽听到這話，心頭一陣梗塞。這種少不經事還頗愛傷春悲秋的小姑娘，他一向是應付不來的。
性格里帶著幾分自戀的他，如今只希望這丫頭不是從某種奇怪的角度盯上自己了。否則說心里話，本就不大能接受三妻四妾的他，肯定還是更喜歡通情達理、知性怡人胡靈多幾分……
他稍稍思忖了一下措辭，開口問道︰「那麼，敢問姑娘芳名？」
「余舒，叫我阿舒就好。」
「大舒啊，你要想一直擱墳頭這坐著呢，那你大可以多坐一會兒，多體現體現我這團隊里的人文關懷。免得哪天朝廷上追查下來，明擺著是正當防衛的事，再給我落個私兵軍閥的糟糕名聲。」
原本郭巨峽湊過來就只是想確認一下這女孩的來路。當時還尋思著這丫頭別是哪家挺有名商人的家眷，回頭與同行的旅人提起自己還不知道，想來也是很尷尬的一件事。
言罷，郭巨峽便暗自回營嗑瓜子去了，獨留那阿舒坐在原地滿頭問號︰大叔？你管誰叫大叔呢？
她坐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待那郭巨峽走遠之後，終歸也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花束，站起身來遠遠跟去。
還未走進營地，郭巨峽便發覺營地里寂靜得不正常。
還以為大家都不在，他快步越過門欄，卻是一轉頭便撞在了某人身後。一時間，他直覺得有一團軟糯如玉石般溫潤地抵在自己懷里，一低頭，正好和那靈兒淡然的眼眸迎合在一起。
「怎麼回事？」郭巨峽輕聲問道。
靈兒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默不作聲轉回目光，看向了營地中心——直到這時郭巨峽才發現這里其實有很多人，而且其實並不至于安靜到沒有一點動靜︰幾個官兵打扮的人不知何時來到了營地，他們的大馬車就停在篝火前的空地上，正在叮叮咚咚地清點著什麼。
郭巨峽又湊近了一些，試圖看個真切，為首的一個老兵注意到人群中多出來的這一個。他以敏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郭巨峽一眼，這便大致猜到了他是這里的管事。
「這里擺著的兵器甲冑以及各種輜重，都是你今天帶人繳獲的土匪物資嗎？」
郭巨峽稍稍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
那老兵也思忖了一下，隨後似是決定下了什麼事情一般道。
「出個價錢吧，這批兵甲我代表朝廷收了。」
郭巨峽稍稍以余光注意了一邊人的臉色。此前，自己商隊里的人們對這些官兵的出現反應不一。
力夫們竊竊私語，也不知是不是又創造出了什麼角度清奇的謠言；鏢師們摩拳擦掌，大有幾分想找機會和這些軍人切磋兩三下的意思；商人們則是愁容滿面，中間有不少人似是在擔心這些官兵是沖著他們來的……
當然，伴隨著這士官的話語，他們原本慌張而又心虛的神色眨眼間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出價？」郭巨峽撓了撓頭，憨憨一笑。「別開玩笑了，我又不是什麼戰爭販子，這些東西我只是讓手下隨手歸攏歸攏，原本也沒打算賣給誰啊……」
「那你把它們撿回來作甚？」
那士官先是警惕地警告，緊接著又安慰道。
「你很幸運。若是放在平時，你這樣偷運兵甲的行為妥妥得可以辦你個資敵之罪。不過現在有西南大營守將發話，你可以出個價把這些燙手的貨物賣給官軍。」
郭巨峽一針見血︰「是擔心不這麼做，手頭上偷藏有類似貨物的商人會選擇偷偷運去資敵嗎？」
「你想怎麼理解是你的事。真正難辦的還不是軍爺我？在營里干了大半輩子官差，突然讓我來做生意，我都不知道該多少錢收。罷了罷了，反正都是官家的錢，隨它去吧。」
郭巨峽尷尬地笑出了聲。
確實，把不知道市場價這種事直接講出口，確實不是正經生意人能辦出來的傻事。
雖然郭巨峽自己也不知道……
靈兒上前幾步，在郭巨峽身旁站定，嚴肅道︰「這位壯士可否先回避一下？畢竟，販賣兵甲也不是什麼小事，煩請容我家郭大哥召集眾商，另行商議片刻。」
那士官被靈兒那一身不卑不亢的颯爽氣質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楮，怎麼也沒想到郭巨峽都沒出聲，第一個正經跟自己談上正事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女子。
楞完之後，他眨了眨眼，敷衍道︰「隨你們意思吧。不過軍爺我丑話先跟你們說在前面，這批兵甲已經被我們記錄在案了。除了朝廷，你們沒有任何其它的合法銷路。……除非你們打算把這些價值不菲的兵甲回爐重鑄成鍋碗與鉚釘。」
言罷，他哈哈干笑了兩聲，將他們的馬車留在這里，帶著他那十幾號弟兄暫時走出了營地。
那人前腳剛走出去，有人後腳撓著腦瓜子質疑了起來︰「這真是那個大宋朝廷能辦出來的事情？明擺著可以明搶的事情，他們還想要特地花錢來收？這也太不正常了。」
「不，這很正常。」
靈兒十分嚴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