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靈看著那于乘曦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心中暗自竊喜。
這樁生意是內衛府督辦的，這基本也就相當于皇上親自看著。你想做的那些手腳，有幾樣能正兒八經辦成？至于抽成，我郭大哥拿一成，你也就拿個小半成。
說難听點，雲瀾商會在這樁生意里純粹就是工具人而已，賺得純粹就是一個鹽務頭子的名聲。外人看來或許確實風光得意，從工藝流程到運輸與銷售線路，到時候想要窺探這樁生意的大小人物……
內里個中辛酸，日後還得煩請您冷暖自知了啊。
想到這里，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迫不及待將這問題問出了口︰「那個，于會長，我可不可以冒昧問一句，您姐姐可還安好？」
只要那個朧月還在世，雲瀾商會總不至于連這點進退得失都看不出來的吧？不會吧？不會吧？
那于乘曦听到這個問題，倒是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他安靜地撮了口茶，仿佛一下子恢復了理智。
「這位姑娘既然能問出這種問題來，說明你對我們雲瀾商會的情況還是有些了解的。我姐當然還在世，說起來她今年也剛四十而已，自然不至于過早思慮那些身後之事。
說實話，雲瀾商會內部的大部分人，原本都不主張簽訂這份契約。奈何姐姐以一己之力舌戰群商，分析利害，這才促成了這樁生意。
而我作為姐姐手下最得力的干將，能夠代替姐姐前來商議，自然也是極為歡喜的。至于具體流程方面的得失，那也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不是嗎？」
胡靈托著腮，一本正經認真地听著。在郭巨峽眼里，她那副樣子真是像極了自己小時候身邊的學霸同桌。
胡靈小心翼翼道，一面將手放在了那契約上︰「那麼，既然你都已經簽好字按好戳了，這份契約我就先代為收下咯？」
郭巨峽笑意吟吟地又撮了口茶。現在的他並不關心雲瀾商會的所謂內部運營問題，只想多看一會兒美女。
離開酒樓之後，郭巨峽觀察到，靈兒基本從一開始拿到那份契約後就一直在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地仔細閱讀。
吃飯時候在看，走路的時候在看……按郭巨峽的理解，如果自己對一份文件專心到這個地步，恐怕過幾天自己都能給它背熟了。
「看出什麼了嗎？」
郭巨峽拿起一個玉米窩窩頭，就著咸菜啃了一口道——而那靈兒也拿起了一顆咸菜，一口咬了下去，結果登時被齁得滿面發青！
「我……腌咸菜，窩窩頭……為什麼我們還要吃這種東西啊？」
「怎麼，你以為我會很有錢？」郭巨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她。
二人四目相對，胡靈瞪著郭巨峽那張十分認真嚴肅的臉看了許久，這才確認到郭巨峽並不是在開玩笑。
郭巨峽提醒道︰「別忘了，我們手底下還有七八十號勞力商販等著我們養活呢；還有雲瀾商會屬下鹽場勞工初期的工錢，也得代存一些在商會那里。官府那邊陸大人給的定金，以及之前倒賣瓷器賺來的錢，就這麼花完咯……
說起來，你為什麼一直在盯著那份契約看？」
胡靈沮喪地將那契約收回懷中，苦澀道︰「只是想試著找回一些有錢人的感覺……」
郭巨峽一時忍俊不禁。
這個靈兒當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拋卻掉她身上那些盤根錯節糾纏不清的危險部分，就只剩下可愛了。
「所以，我們接下來的盤纏……怎麼辦？」胡靈重重隱憂道。「再怎麼說，有這契約在手，你可是這江南最大的鹽商。連個出門的盤纏都出不起，說不過去了吧？」
郭巨峽真想給她好好上一課，好讓她知道知道，腰纏萬貫的那叫暴發戶，真正的大商人，身上基本是沒多少錢的。
像郭巨峽現在這樣，名下主辦著以後的江南鹽務，人力以及施工部分由雲瀾商會代為處理，運輸銷售方面交給官府代為處理，自己在中間坐享其成一些，數額雖也不小，再給手下這不到百來號商人發點工錢補貼，基本也就光了。
真正的大商人往往都是這樣，身無分文，身價天高。畢竟身無分文，最重要的也就是無須向朝廷繳納太多賦稅。
哪怕手上有了錢，他們往往也都喜歡搞些慈善募捐，把錢都捐到一個集中的基金組織里。想用的時候就偷偷提出來一些，他們要做慈善，花銷便隨他們去。
重要的是不論哪個時代的朝廷，都不會管這種組織收太多稅……對郭巨峽來說，思考這些事情，才是所謂「有錢人的感覺」。
這般想著，郭巨峽咬開了手里的玉米面窩窩頭，露出了里面焦黃爽口的肉餡。
「喂，郭兄，還記得我嗎？」郭巨峽正這般想著，誰知那套近乎的人便以最快速度自己找上了門。
他正想擺擺手將那人打發走，回臉一瞅，差點沒給自己嚇一大跳。
那來人尖嘴猴腮分明一副賊樣，一時沒穿官服郭巨峽都差點沒認出他來——竟是那隆州知府陸靖康！
之前剛來隆州時候，在聚賢莊幫忙壓著雲瀾商會的那大官人……
此時，那陸靖康一雙小眼楮直勾勾盯著郭巨峽手里那個肉餡窩窩頭，也不知在思索什麼，嘴上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客套話便翻了出來——
「我說郭兄啊，您這剛剛談完了大生意才幾個時辰啊，晚飯就打算跟夫人這麼對付了？若不嫌棄的話，不如到我府上一絮。」
郭巨峽直視著那陸靖康的眼楮。那陸靖康下意識眯了眯眼，本就不大的眯縫眼立時便連瞳仁都看不真切了。
「你想說什麼，盡管現在說吧。」郭巨峽趕在胡靈循著目光探身過來前，一口吞掉了剩下的肉餡窩窩頭。
「那，我就直說了？」這陸靖康雞賊雞賊的，說心里話，郭巨峽可一點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但人家都找地攤上來了，你總也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