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句官鹽,直接給郭巨峽嚇了個趔趄。畢竟,他不是那種完全不懂歷史的人。他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古人無非就是種田織布創造人類。
吃的?自己種。
喝的?自己找。
穿的?自己織。
用的?自己做。
古人生活水準極差,除開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也沒什麼消費品了。就郭巨峽那個時代的眼光來看,這種人你能指望他給社會創造什麼經濟效益?
所謂稅賦,其實就是讓老百姓交些糧食補充國庫,用于軍隊和賑災開銷。為了維持朝廷日常必須的各種活動,朝廷方面必須自己想辦法搞錢。
于是乎,鹽這個東西,便理所當然成了歷朝歷代首選的壟斷選項。理由也很簡單——第一,鹽吃少了還老干體力活是會死人的;第二,這東西確實不大好搞。
質量差的私鹽,大部分都是礦鹽,各種重金屬有毒元素一大堆。雖然按說有總比沒有強,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古代人類平均壽命基本不超過三十歲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所以說,正兒八經從海水里曬出來的細鹽,是大宋王朝的命脈!如果郭巨峽自己沒記錯的話,南宋時期朝廷國力傾頹,一年到頭少說得有一半以上的收入靠賣鹽!
而就賣鹽這個事來說,江東這地界基本上也就等同于全國鹽業的起點了,你倒好,直接從朝廷根基上開始薅羊毛。
好你個楊舒,你比秦檜還黑啊……
只要老百姓還在,一個岳王爺倒了興許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錢沒了,朝廷沒錢養兵,你讓朝廷拿什麼抗金?愛嗎?朝廷都沒得抗擊外敵了,你又讓老百姓怎麼過日子?
郭巨峽越想越氣,說起來自從血氣方剛的他帶著槍穿越回這個時代,最想干的事就是一槍崩了秦檜那個王八羔子。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隨口問了一下旁邊的胡靈︰「那個,問一下秦檜那兔崽子還活著不。」
胡靈被他這個問題整糊涂了︰「你是野人嗎?怎麼啥都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嘛,你先告訴我。」
胡靈︰「皇上登基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墳里的秦相拖出來鞭尸,順帶正式給岳將軍正下名,以明抗金之志。」
郭巨峽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行,知道現在的皇帝是個狠人我就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弄死這個楊舒,能不能多少改變一點這段糟心歷史。
郭巨峽這般想著,背在身後的手悄悄伸向了他一直藏在腰間的格.洛克手槍。
然而他剛動這個念頭,理智便在他的腦海里及時出面,剎住了他的愚蠢行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不能糊涂啊!
楊舒現在只是打算讓自己幫他護送倒賣官鹽所需的情報而已,難道我直接把他宰了,倒賣就能停止嗎?不能吧。
先姑且留著這兔崽子的狗命,多知道幾個參與這檔子事的漢奸,才是理智之舉。
在心中一頓百轉千回之後,郭巨峽道︰「……確實是樁不錯的買賣,可惜風險太高。敢問你和你背後的奇犽工會,靠山方面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楊舒眉目一皺,本就黑著的臉又黑下去了幾分︰「這個問題,恐怕並非我等目前階段可以談及的話題吧?」
敏銳如他,竟一眼便看出郭巨峽在套他的話!
「沒事,我也就先隨口問問。畢竟,倒賣官鹽可是殺頭的罪過,你總不能這點事也不讓我問。」
郭巨峽也不傻,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蜻蜓點水一筆帶過。
楊舒︰「兄台言重了。這世間利益,本就是一寸險一分利,又哪里存在既能過太平日子也能躺著賺錢的買賣?」
「這我自然明白。」郭巨峽打著哈哈問道。「那麼,公子接下來的打算是?」
「當然是……先把東西送到再說。」楊舒從懷里掏出了那個鐵罐子,憂心忡忡地把玩了起來。
他坦言道︰「其實這東西即便落在官府手里,也不會有什麼。怕就怕被工會方面的同行搶走,我們的生意可就落空咯。」
郭巨峽的目光一直都在盯著那鐵罐子。
不怕落入官府?
那麼,那里面裝得到底是什麼呢?
然而郭巨峽也只能是姑且先好奇著,那楊舒只是想拿出來給郭巨峽敲打敲打而已。
當晚。
通縣以東數十里遠,某座破廟。
郭巨峽和胡靈提著燈走進了這片黑暗。胡靈抽了抽鼻子,這便是一個大大的噴嚏。
「說實話,我走鏢這麼多年,也還是頭回見到這麼糟糕的住處。」
郭巨峽回了回頭,確認那個楊舒已經在馬廄里睡下,這才多少放松下了一點心神。對他來說,這人世間最讓人心累的事,莫過于跟一個滿肚子里都是陰謀詭計的人一起旅行。
「那小子還真是雞賊。這鬼地方一看就濕氣重,馬廄里一堆秸稈啥的亂七八糟,估計比這里是暖和多了。」
郭巨峽忿忿著,卻也沒有去跟那楊舒擠在一起睡的念頭。現在的他只想隨便找個地方先對付一晚。
後面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現在他需要休息。
他隨便找了塊軟一些的地面躺下,一合眼,腦海里便是自己從小便讀過無數次的屈辱歷史。只嘆自己當年在學校也不是什麼乖寶寶,到現在也記不住滿江紅怎麼背。
他這般想著,意識漸漸陷入沉眠……
驀地,半夢半醒之中,他似是听到了一陣利刃出鞘的動靜。
金屬的冰刃與木質的刀鞘摩擦,那細響混雜在破廟外蟋蟀蛐蛐的鳴叫中,似是在有意迎合著後者的節奏。
一道幽影提刀站在他的背後。
黑暗中,那雙猩紅色的眼楮怒瞪著熟睡中的郭巨峽!憤怒中,似是又夾雜著幾分復雜的情感。
然而那人到底還是高高提起了刀,直對著郭巨峽的脖子斬去!
電光火石間,似是一個聲音在郭巨峽的內心聲嘶力竭地大聲提醒,一道電流躥過了他的周身。
他一個猛子從雜草中爬了起來,那刀刃正好砍在他枕著的木頭上。
郭巨峽抬頭一看。
要殺他的不是別人,竟是那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