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默契

冬日的夜本就比夏日來的長,剛過五更,天空還黑的像是才哭過的眼角,寒霜也還趴在路邊的野草之上不願散去。

一聲鼓角沖天而響,離襄陽城只有三十余里的老河口突然亮起上千支火把將漆黑的天幕點燃一角,在梁綱的指揮下,近千余騎兵和六七千名步兵從黑暗中竄出來現身于火光之下。

火光熊熊,刀劍熠熠,八千名勇士沐浴著灼灼的光華,看上去非常的威武、凌厲,可主將梁綱的心里卻泛起一陣陣心悸和強烈的不安。

襄陽城已近在眼前,甚至都不用等到傍晚他就能夠按照主公的軍令將兒郎們帶到襄陽城中。

但是,他卻並不知道明日到達襄陽後這八千名男兒還能剩下幾許?他也不知道就算所有的精銳都拉到襄陽就一定能夠勝利?他更不知道戰局一旦糜爛,主公還會不會如當初的豫州戰局一般把再次他當成棄子?

「先生,兒郎們都已整裝待發,你看我們是否現在就開始兵發襄陽?」眸子中閃過幾朵幽暗的火花,梁綱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將胸中的那些不安和憤懣輕輕吐掉,策馬來到閻象身前。

閻象點了點頭,待掌旗兵將那大 一揮千軍進發之際卻輕輕的附在梁綱耳邊說道︰「我等昨夜方接到主公的求援信,現在便已至老河口附近,不論是執行主公的命令還是行軍的速度,任誰也挑不出來半點的毛病。

不過,今非昔比,往日之時主公手中大軍尚有數萬,戰將也還有關張陳徐數人。可是現在,主公的部隊除了城中那數千名勇士外也就只剩下你我手中的這些男兒。

雖然城中的戰局如火如荼,而主公也和蔡瑁、文聘等人僵持不下,但是我等依舊不能大意,切不能一味的追求速度讓勇士們踏入萬劫不復之地,將主公僅有的兵力也全部陷了進去。」

剛才還擔心自己可能會被劉備再一次給賣掉,轉瞬間就听到閻象的安排,梁綱心神領會,點了點頭回道︰「先生盡管放心,梁某也不是初上戰場的雛兒了,自然知道如何規避暗藏的殺機。」

閻象捋了捋胡須並不說話,倒是不遠處的金尚轉過頭來淡淡一笑,眼角上掛起一縷譏誚︰「梁將軍,金某听說那文仲業在城外尚有萬余軍士,我等既然一時間趕不到襄陽城中,何不效仿昔日的田忌來一招圍魏救趙呢?」

「元休先生果然好計策,梁某領教了!」

梁綱哈哈一笑臉上的烏雲立時散盡,朝二人拱了拱手,拍馬追上大部隊,「前方已離襄陽不遠,為防誤入賊子埋伏,各將校不得貿然行事,務必令斥候打探清楚方可進軍!」

「諾!」

幾道高亢雄渾的聲音同時響起,數匹戰馬飛出列隊,馬上的騎士抱拳領命,一個個如打了雞血一般,瞧那架勢竟然有點昔日堅守弋陽的感覺。

然而,速度卻漸漸的緩了下來。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哪怕是在林中遇見幾個剪徑的小毛賊或者在山野里踩點的盜墓賊,副將和校尉們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定要等到親自上前探查清楚之後方敢令大軍繼續前行。

一路上磕磕絆絆走走停停,三十里的路程硬是讓他們走出了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的味道,等他們趕到離襄陽城不過三五里的那道峪口外的時候,頭頂上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

「將軍,此處便是襄陽城外最後的一道防線亂石峪。往日里此處皆由大將文聘親自鎮守,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若是我等想要一鼓作氣沖出峪口,恐怕傷亡不小啊!」

副將游飛策馬來到梁綱身旁,指著前方的羊腸小道以及兩側危聳嶙峋的怪石諫道。

「哼,前面的險關阻礙都已經被我等拋在了腦後,如今只有剩下最後這一座峪口,難道還能將我等擋在門外不成?」一縷冷笑掛在梁綱的嘴邊,梁綱大刀一揚朝麾下將士一聲厲喝,「前鋒營將士何在?」

「我等在!」

「主公危在旦夕,襄陽城就在眼前,本將軍命令你等不惜一切代價攻下此關!」

「諾!」

一聲令下,兩千名虎狼將士如潮水一樣提著刀劍怒吼著向前方峪口撲了過去。

游飛瞠目結舌的看著梁綱,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明明他剛才用兵還算是比較小心謹慎,為何到了襄陽城下卻反而是如此的激進?明明他剛才還唯恐傷了兒郎們的性命,為何下一刻卻又不把兄弟們放在心上?

主公的性命固然重于一切,但是這個時候不是更應該一步一步穩扎穩打嗎?

……

亂石峪內,荊州步兵大營,蒯良、劉先和文聘的長子文岱正坐在大帳中。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斥候焦急的快步走了進來︰「小將軍,大耳賊的援軍已經到了峪口外,先鋒營已經開始攻擊峪口!」

「他們已經到了?」文岱聞言一驚,想到營中的八千子弟已經隨著義弟文休前往城中支援父帥去了,自己帳下如今只剩下三千余人,便欲起身親赴峪口。

「每逢大事必有靜氣,小將軍,稍安勿躁!」蒯良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朝那文岱搖了搖頭,又轉向那斥候問道,「你可知梁綱帳下的先鋒營有多少人?具體的兵種和配置又包括哪些?」

斥候一怔,急忙抱拳答道︰「回稟先生,那梁綱的先鋒營約有兩千余人,主要是以弓弩兵和槍兵為主,騎兵為輔,另外就是還有大概兩百人的山里人!」

「沒有工程兵?」

「沒有!」

「沒有攻城器械?」

「沒有!」

「既然這些都沒有,小將軍還有什麼擔心的?」一連串的提問和回答讓蒯良越來越平靜,「亂石峪雖然沒有什麼城牆和關口,但是它的兩側全是光滑陡峭的石壁,中間也只有一條僅能三五人並排行走的羊腸小道,只要我們將小道給堵死,縱使大耳賊的援軍數倍于我,卻又能奈我何?」

文岱微微一振︰「所以先生昨夜讓兒郎們砍盡附近的大樹就是為此?」

「正是如此!」蒯良點了點頭剛剛說了一句,劉先就已經接過話題笑道︰「小將軍勿憂,劉某昨夜與子柔已經反復商量和推演了一宿,早已有了對敵之計,可保亂石峪萬無一失!」

「何計?」文岱一懵,昨夜文休奉父親將令帶走八千子弟,自己一直都在一旁協助和交割整宿未睡,的確沒有注意到蒯良遣人伐樹之後同樣和劉先也在帳中推演了一夜。

劉先淡淡一笑︰「大耳賊當初在豫州之時,曾經令梁綱、範強和張達三人分襲原鹿和富波等地,此舉很明顯乃是為了他自己以及麾下的親信撤離豫州打掩護。

結果,範強二人戰死,梁綱也差點不能幸免。兔死狐悲,想著戰死的兩位袍澤,就算梁綱忠貞,卻也不能再如以往那般的信任大耳賊。所以我和子柔先生的意思便是封死峪口,陪同梁綱演上一場大戲!」

言及于此,劉先頓了一頓,等文岱消化了一下方才的信息,才接著解釋道︰「昨日清晨,大耳賊的斥候便已經出城前往鄧縣,按照腳力計算的話,他們昨天傍晚就應該已經到了鄧縣,但是為何梁綱現在才出現在亂石峪呢?

無他,拖延耳。襄陽城中危機四伏,小將軍不妨試想一下,如果你處在梁綱的位置上,一方面不敢違背大耳賊的將令,另一方面卻又擔心自己再一次成為大耳賊的棄子,你覺得你應該怎樣做才能保全自己?」

「拖延?」文岱疑惑的看著劉先,口中蹦出兩個字。

劉先卻是點了點頭,贊許道︰「對,拖延和敷衍!所以,梁綱並沒有直接兵法襄陽,而是先轉老河口將老河口的部隊也全部帶到身邊,所以區區數十里路梁綱竟然走了七八個時辰!」

「既然如此,為何他剛到亂石峪便開始了猛攻呢?」

「當然就是劉某剛才說的演戲了。梁綱麾下八千余人,善戰者無數,但是他卻並沒有親率這八千勇士一鼓作氣沖過峪口,而是選擇了由弓弩兵、槍兵以及部分鐵騎和山里人組成的先鋒營,這難道不是為了演給大耳賊看嗎?」

「明白了!」文岱抱了抱拳霍然起身,一瞬間便與那素未謀面的梁綱達成了某種默契,「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大耳賊的援軍已經逼到我等面前,我們又豈能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傳令諸軍︰以巨石和樹木切斷峪口,再以利箭長矛阻之!」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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