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孤雁南飛

風,在樹梢的夜色下舞蹈。

月色透過樹蔭灑在窗前,灑在院中,也灑在王黎、賈詡、郭嘉以及司馬懿等人的身上,像剛剛洗滌過的綢緞,又像漏下了一地閃閃爍爍的碎玉。

李白的詩中曾經寫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可是,同在大漢的疆域之中,那遠在荊州劉琦可曾知道僅僅相隔數百里,此處的月色也和荊州的大不相同?而昨夜的明月同樣也與今日有了差別?

看著穿過指尖落在腳下的月光,王黎悠然長嘆。

「這伊機伯雖然智略短拙,眼力價倒是不差。宋襄公好名無實輕信篡謀,常誦前聖之言,謹守已行之制,遭變而不知通,得時而不願隨。看上去名氣雖大,其實不足為後人道也。

而晉襄公則不然,其人表面溫文爾雅,善納箴言,看上去老好人一個,其實強硬至極。想當年,他在肴之戰和彭衙之戰中曾大敗過秦國,也于汦水之戰里再敗強楚。

若是只能在這二人中選擇的話,我想天下的諸侯中恐怕十有八九也會選擇效仿晉襄公,而棄宋襄公如敝履。可惜啊,劉琦已經被伊機伯給他描繪的美景蒙住了雙眼。

他也不想一想,晉襄公之所以能夠獨霸中原遏制秦楚兩國的發展,除了自身硬實之外更多的政治遺產卻是來自于晉文公。狐偃和先軫以及文公制定的政策不過只需要晉襄公蕭規曹隨罷了。

他劉琦既不能與晉襄公拼爹,也沒有晉襄公那番本事,手下文臣武將除了那不靠譜的伊籍就只剩下一個王威,他憑什麼也想在這條路上走一遭?」

賈詡捋了捋胡須,淡淡一笑︰「劉琦當然憑不了什麼,他所做的這一切也不過只是將要溺水之時抓住了湖面上飄起的一根稻草而已。倒是讓賈某覺得有趣的是,從他的規劃中賈某竟然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背影!」

「誰?大耳賊嗎?」司馬懿嘿嘿一笑,長袖一掃拂過案桌上的酒樽,「懿在出使荊州之時,確實有發現那伊機伯與大耳賊走的很近,可憐的劉景升,被自己的同鄉給賣了還不自知。」

郭嘉搖頭反駁︰「非也非也,嘉當初曾听聞主公說起沙漠之中有一種鳥名曰鴕鳥,這鴕鳥遇到危險之時總是喜歡將腦袋藏在沙土之中,蒙蔽視線掩耳盜鈴,妥妥的消極心態。

這劉景升當初初入荊州之時,也曾與蔡德珪和蒯異度二人聯手共謀大略,誘殺宗賊招安張虎,一時間萬里肅清臣民皆服,其能力並不在大耳賊和孫老虎之下。

只不過,現在的劉景升早已不復當年之勇,他更多的時候應該還是考慮的如何自保罷了。所以仲達之言,嘉不敢苟同,嘉倒更願相信他和主公口中的那鴕鳥仿佛!」

「其實,不管他劉景升是個什麼心態,還是他打算如何下荊州這一盤棋,到頭來終究還是離不開一個‘戰’字!」王黎揮了揮手打斷了郭嘉二人的爭論。

「傳令諸位將軍,好生利用這個間隙休養生息,訓練整飭,本將軍要他們時刻做好戰斗的準備。另外,讓荊州諦听堂立即展開活動,務必保證不漏掉荊州任何一條有價值的信息!」

「諾!」

郭嘉和司馬懿點了點頭,抱拳稱是,賈詡的眼神中卻閃過一絲遲疑和不忍。

「怎麼了?文和,可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是你覺得應該立即兵下荊楚?」眉毛微微一挑,王黎疑惑的看著賈詡。

賈詡搖了搖頭說道︰「戰亂之初,主公就曾立志︰存華夏之元氣,開天下之太平。因而,當初屬下、奉孝以及子龍他們在與主公討論和制定荊州攻略的時候便是按照這個策略統籌的。賈某又怎會要求主公立即出兵呢?」

「那你為何剛才會面露出幾許遲疑及不忍?你賈文和可是有名的蔫壞,這個表情實在是讓我吃驚哪!」

王黎調侃了一句讓賈詡哭笑不得,不過,他的臉上卻依舊掛著些許的不安。

沉默了片刻,賈詡終于還是打破了場中的安靜︰「主公,你可還記得張鴻安此人?」

「鴻安她怎麼了?」王黎還沒有想起此人是誰,郭嘉卻已跳將起來直接沖到賈詡身旁,言語中也沒有了往日的那些客氣,「賈老蔫,快告訴我,張鴻安她怎麼了?」

見郭嘉的動作有些反常,王黎這才回想起來。

原來,賈詡說的張鴻安便是那個獨眼獨耳獨臂的奇女子,已故徐縣縣令的遺孀,郭奉孝的故友以及自己麾下豫州諦听堂的堂主張紅岸。

賈詡嘆息了一聲︰「當初在飛鷹谷之時,主公本來是可以將大耳賊一舉殲滅于彼的,但是因為諦听堂中叛徒的出賣,結果被大耳賊和諸葛亮二人利用了一招假火之計逃出生天。

後來,經豫州諦听堂查明,這個叛徒正是張鴻安在世上的唯一親人張鐵牛。想當初,張鴻安一家數口皆因大耳賊和曹阿瞞爭鋒而亡故,家中便只剩下了她和這個從小由她親手帶大的弟弟。

查明因張鐵牛背叛了主公致使大耳賊逃之夭夭,張鴻安拎了幾壺酒在已故徐縣縣令的墳前枯坐了一日一夜,然後便給上了一封書信,消失的無影無蹤!」

郭嘉一愣︰「消失了?莫非她是打算孤身前往荊州去處置她那個唯一的弟弟?」

「確實如此,否則無法解釋她為何知道張鐵牛背叛之後一系列不尋常的行為了!」賈詡點了點頭,接著神色微微一黯,「可惜的是,經過數天的搜尋,諦听堂也未在鄧縣的方向發現她的蹤跡,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

堂中安靜了下來。

郭嘉和賈詡目露不忍,而王黎卻覺得一股悲憤和淒涼的氣息充滿胸膛,在他的腦海中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副畫面。

月圓之夜,荒丘孤嶺。

張鴻安拄著拐棍睜著一只眼,身上掛著幾壺好酒緩緩的來到嶺上那四座孤零零的墳前。

丘上並沒有其他的墳墓,也沒有其他的活人,只有張鴻安一個半死之人。

張鴻安將身上的酒壺悉數取下,一壺一壺的倒在自己的丈夫和子女的墳前,與他們細細的述說著這個悲慘的世界,也述說著自己從小帶大的親弟弟拋棄了全家人的深仇大恨認賊作父。

甚至,最後她還在丈夫的墓前發下毒誓,要將這個忘恩負義的親弟弟她張家最後的一根獨苗親手殺死,然後在自責、傷心、痛苦以及絕望中自戕于地,給自己的生命畫上一道殘缺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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