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

兩百余字在郡衙中飄響,仿佛清風吹過湖面,只是在眾人的心尖上蕩起一層淺淺的漣漪。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都是應有之意。

但是「天兵所至,闔家俱滅」這八個字落在他們的耳中時卻如萬鈞雷霆一般轟得他們差點心防失守,又如秋風掃落葉一樣讓大家渾身上下都透著冰寒。

他們不是沒有接過聖旨,不過他們卻從來沒有听過如此嚴厲的旨意。

不管是發起了黨錮的桓帝也好,還是一手造成天下大亂的靈帝也罷,這兩位皇帝在眾人的心目中都是昏聵無能至極,可是就算這兩位天下至尊在面對恨之入骨的文官集團的時候,也只是「只誅首惡,脅從不問」或者「只誅首惡,余罪不究」,哪里有像今日這樣的雷霆手段?

這樣的聖旨他們都是第一次听到!

究竟是霹靂手段菩薩心腸,還是霹靂手段鐵石心腸,眾人心里根本就沒有底。

劉琦心情激蕩,一直皺著的眉頭好似被春風給撫平了一般。

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王黎,也沒有接觸過劉備,更沒有如演義上那樣請過諸葛亮高台飲酒然後上樓抽梯,但是經歷過多次呵斥和懲罰的他早已明白自己的處境,也明白荊州未來並不屬于他。

所以,他一直向往的生活並不是待在荊州困守一隅,而是能夠走出荊州、走出阿翁的視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朝廷的一道旨意讓他看到了希望,哪怕是未來可能作為質子前往前將軍的軍營。

劉磐頭顱低垂冷汗頻出,背心處一陣陣的發涼。

想著自己剛才還在耀武揚威打算給司馬懿一個下馬威,以及去年在自己的地盤上被王黎大軍打得落花流水全靠牛魏和馬安二人才撿回來一條性命,那種浸入骨髓的恐懼就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劉先、蒯良以及傅巽等人卻是一陣暗喜。

他們三人並不怎麼喜歡劉備,甚至看著劉備的那張臉就有一些反胃,反胃到哪怕是將襄陽城中最有名的望江樓的大廚請來給他們做上一道拿手的荊沙魚糕或者荊州洈水鱖魚他們也難以下咽。

在他們看來,劉備的盈盈笑意中總是透著一種虛假,可這種虛假恰好是將主公和荊州以及他們拖向深淵的一條鐵索。

現在,這條鐵索眼看就要被朝廷的一道旨意或者說前將軍的鐵騎給剪斷,他們又怎能不暗自欣喜呢?

堂上傳來微微一聲輕咳,劉先、蒯良以及劉磐和劉琦等人都抬起頭來,將他們的目光聚集到劉表身上,等著劉表的答復。

他們知道,不管他們的想法如何,劉表終究是他們的主公,只有劉表的答復,才能夠代表整個荊州。

劉表和劉磐一般低垂著頭,不過他心中沒有恐懼,反而有些慶幸,慶幸他早在聖旨下達前先一步將劉備給送走了,慶幸他暫時不用面臨兩難之境。

其實,劉表早就猜中了聖旨的意思,也明白王黎的打算,同樣也非常清楚王黎志在天下。

當諸葛亮和劉備來求援之時,他就已經確定諸葛亮之言並不是危言聳听,王黎的下一步打算一定是南下荊州。不止是因為他,更是因為劉備。

劉備是真正的梟雄。

劉備與王黎的仇不共戴天。

如果荊州沒有劉備,或許他們還可以苟延殘喘數年,一旦荊州有了劉備,那麼他們就將很快面臨王黎的刀鋒。

不過,從一開始劉表就沒有想過要放任劉備離開。與劉備結盟固然會早幾年將荊州拖入戰火,可是沒有劉備,他又如何去直面王黎的鐵騎呢?

存亡不過是早晚的時間罷了。

至于當初在郡衙中和諸葛亮的那一番辯論,不過是劉表想扮豬吃虎,想讓劉備更加的感激于他,想讓劉先以及傅巽等人更加確定他就是一只昏聵的豬。

即便如此,他依然需要時間去準備即將來臨的大戰,所以他現在還不敢立即翻臉,所以他讓劉備和諸葛亮離開了襄陽。

劉表抬起頭來看著司馬懿,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天使何不早點就聖旨拿出來呢?不然,劉某現在就可以立即將劉備和諸葛亮獻在天使的眼前!」

得,之前還想打我幾記殺威棒,現在又變成天使了?

司馬懿翻了一個白眼,哪里還不明白劉表的意思,嘴角掛起一彎月鉤︰「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按照腳力計算,那劉玄德和諸葛亮想必此刻也才剛到城門吧?劉荊州你說呢?」

「哈哈,天使說笑了,下官雖然徒有虛名,但終究也不過是世上以俗人耳,卻哪里能夠做到天使那般燭照數計?下官這就命令城門校尉前去捉拿劉備那廝!」

劉表面不改色暗中拍了一下司馬懿的馬屁,緩緩站起來,接著又是一番插科打諢,再暗中計算了一下劉備等人的腳力,這才蝸牛一般向劉磐和蔡和等人下達了捉拿劉備的命令。

司馬懿挨著胡昭坐下,手中捧著劉表親自遞過來的茶,任由劉表奧斯卡影帝似的發揮,並不道破,只是嘴角上那縷嘲諷卻越發的明顯起來。

難道這劉荊州真的就不明白前將軍這道聖旨的深意嗎?

不管拖多久,只要劉備還在荊州的地面上,前將軍就永遠握著剿滅叛軍的大義!

……

劉備、諸葛亮在關平的護送下匆匆離開襄陽,踏上了返回鄧縣和蔡陽的路程。

原來,自蔡瑁離開襄陽前往信陽之時,張飛就已奉劉備的將令匆匆趕回信陽與閻象、金尚等人率領著劉備的殘軍安札在了鄧縣和蔡陽兩處。

此番劉備和諸葛亮二人前來襄陽,也不過只有關平以及數百名白眊兵護送而已。

「軍師,劉荊州此人胸無大志,做事情瞻前顧後左右搖擺,一面對主公如春天般熱情,一面卻又不敢得罪司馬懿等人,畏畏縮縮毫無半分諸侯的模樣。

末將記得當年班定遠出使鄯善之時,恰逢北匈奴使者也正好駐扎此處,班定遠當機立斷,率領麾下三十六人夜襲匈奴駐地,從而導致鄯善王再無半點戰意,舉國歸附!

末將觀那胡昭和司馬懿隨行也不過數十人,而且多以朝廷的文官為主,全無半點戰力,為何我等不效仿那班定遠直接在城中將他們斬于馬下然後威逼劉荊州呢?」

關平縱馬來到諸葛亮的車駕前,向後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襄陽城池問道。

班定遠即是班超,永平七十三年,代表東漢出使西域之時,因鄯善為北匈奴人所控,鄯善王一時間舉棋不定,于是班超連夜斬了匈奴使節,堅定了鄯善投靠大漢之心。

「殺司馬仲達事小,失陷主公事大!」諸葛亮搖了搖手中的羽扇,嘆了一聲,「坦之,你說得固然不錯,但是你作為領軍之將一定要記得順應時勢善于變化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昔日班超敢下夜襲決心,乃是因為當時他為使節之首。而我等卻不然,主公還在城中,劉荊州心思未明,怎能因一時的喜好殺死王黎的使節,將主公陷于城中?」

「可是,後來劉荊州不是也有保全伯父之心嗎?」關平依舊有些疑惑。

諸葛亮點了點頭︰「是啊,他的確有保全主公之心,甚至也有了與王黎分庭抗衡的決心。但是他依然顧慮重重,舉棋不定,所以我們只能暫時避開司馬懿他們的視線,離開襄陽返回鄧縣。」

「退回鄧縣,那如果劉荊州還是選擇了投靠王黎呢?」

「沒有如果!」諸葛亮手中的羽扇向前一指,眸子中流露出一絲自信和霸道的神采,「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只要我等回到鄧縣,不管劉荊州的想法如何,荊州的戰與和就再也不是他劉荊州一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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