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一個人的戰斗

夏侯淵高枕無憂,于禁卻是翻來覆去根本就睡不著。

主公一向唯才是舉,肚量雖然還不能撐船卻已可以泛舟,這一次能夠重新將他和吳敦提拔為領軍大將,已經算是主公對他二人格外的恩遇。

但他知道光山之後,他開始與曹營將領格格不入,初夜時分他和夏侯淵的那一場談話就已經代表了曹營所有武將的態度。主公可以不計較他的過失,但戰場上的袍澤呢?他們還敢放心的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嗎?

當然不能!

所以,夏侯淵雖然還念及了些許往日的情義,言語間卻依舊犀利如刀,將他的心一片一片的割裂開,曝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而曹洪、曹真甚至以前還跟過自己的副將牛金等人卻根本就不曾露面。

他們已經將他徹底的排斥在外,或許在他們心中以前的那個于禁已經死了!要想重新真正的回到曹營的懷抱,這將是他最後的機會!

帳外寒風忽起,夜色籠罩著整個營帳,于禁的眼楮卻越來越清晰。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哪怕那個人就是夏侯淵本人。所以,他要親自巡邏,他要親眼看著這座大營安然無恙,他還要第一個登上原鹿的城池!

于禁翻身而起,將衣甲穿在身上,握起三尖兩刃刀在門口士兵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中走出大帳。

風還在刮,他卻並沒有感到有一絲的寒冷,反而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妥帖。

于禁伸了伸懶腰,突然耳尖微微一動,一絲不同于夜風的聲音隱隱從遠處傳來,血液瞬間開始噴張。多年的行伍經驗告訴他︰那是萬馬奔騰的聲音,也是兩軍對陣沖鋒的令旗!

「敵襲!」

這徐晃特麼的真的不愧是主公亦曾看重的大將,獨守孤城依舊敢于出城伏擊!

于禁一聲怒吼,拖著大刀就向馬廄的方向奔去。

大營中好似裝了聲控開關一樣,于禁的怒吼瞬間就將整個大營齊刷刷的給點亮。

一束束火把將大營照的透亮,不論是將軍還是兵士全部都手忙腳亂起來。衣服就在身側,武器就在身側,戰馬也在馬廄中,仿佛他們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到。

看著汝北原上突然開始閃爍的點點繁星,看著就在眼前不願的馬廄,想起這將是他最後證明並正名機會,一絲漸漸笑容爬將上來將于禁臉上的那道已經沉寂了多日的陰霾驅離,他的腳步亦開始變得輕快起來。

他的機會就在眼前!

他已經喊破了徐晃大軍偷襲的計策,他只需要跨上戰馬揮動千軍將徐晃攔在營外,他就成功了!

但很可惜,諸事往往不遂人願。

他還沒有步入馬廄之中,遠處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了,抬頭便能看見鹿砦外的千軍萬馬,密集的聲音在耳中如雷霆炸響。

「嗚!」

一支利箭尖嘯著破空而至,打破了他最後一次正名的希望。

利箭落在數十步遠的馬廄上,一股青煙騰空而起,火光開始在馬廄上閃耀。緊接著,數百支、數千支、上萬支利箭也跟著越過他的頭頂落在四周的營帳頂上。

悲鳴陣陣,哀嘯聲聲。

火光中,數千匹戰馬和無數的將士群魔亂舞,從帳篷中奔出來在原野上齊齊嚎叫著,恰似在汝北原上奏響了一曲多重唱。

「徐公明,我干你老‧娘!」

于禁的臉色一剎那間從微黃到蒼白,從蒼白到鐵青,再從鐵青到紅潤,憤怒的神色刻印在他的臉上,如千萬支銀針插進他的心里將他希望的泡沫戳破。

一聲怒吼,不管馬廄是否就要倒塌,也不管周圍的大火如何肆掠,于禁一頭扎進馬廄中跨上一匹戰馬,長刀一揮馬韁斷裂,一人一騎徑直越過火海奔向前方的敵人。

仿佛這是他一個人的戰斗!

馬蹄聲聲,一百多步的距離,于禁越過燃燒的帳篷,跨過袍澤的遺骸,一個人獨自前行。

落寞的背影落在帳外那些將士的眼中顯得那麼的孤寂,那麼的悲壯。

「將軍,我來助你!」

「將軍,俺老陳願隨你前往!」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從將士們的喉嚨中吼了出來,一名兩名、百十名、甚至數百名兵士已從混亂中清醒出來,握起兵器跟在于禁的身後,就連剛剛走出大營的夏侯淵、曹洪以及曹真等人也牽過了馬匹。

然並卵,徐晃和田遲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大手只是一招,數千支利箭和長戈同時從騎士的手中飛起。

僅僅眨眼的功夫,那利箭和長戈就刺破了寒風的阻隔和空間的距離,來到他們的頭頂和身前,宛如夜空中的一片散發著嗜血光芒的血月。

單憑一腔熱血和憤懣的曹營兵士根本就來不及整軍,也來不及躲避,就被這片長矛林穿胸而過插在地上。

鮮血淋灕,尸橫遍野。

于禁身旁少了許多的人,僅剩下幾名親衛還護在身旁,他好像又重新回到剛才單槍匹馬闖雄關的姿態。

兩萬余鐵騎飛奔而來,數百名眼中只有前方營帳的勇士從他身旁擦肩而過,于禁好像被遺忘了一般,煢煢孑立,在鋼鐵的海洋中時隱時現。

老子是名震天下的青州軍將領于禁于文則,就算光山兵敗,也只能主公瞧不起,你們特麼的算什麼東西,竟然敢眼中無我!

「啊!」

滿腔的憤懣化作點點怒火,于禁猛然從馬背上高高躍起,手中的三尖兩刃刀亦如一泓明月在他的身前亮起。

光華如水,銀輝瀉地。

兩名騎士剛剛經過于禁的身邊,光華便已罩在他們的身前,碩大的頭顱離開脖頸,帶著兩腔鮮血騰在半空,胯下奔騰的戰馬也忽然失控,前蹄猛地一曲,怦然摔倒在地,濺起偌大的灰塵。

「找死!」

數名騎士不約而同一聲長嘯,數把長槍便向于禁遞了過去。

「讓開,我來!」

金戈聲剛起,怒火接便踵而來,兩匹戰馬閃電而至,騎士們還未來得及騰出位置閃到一邊,兩把開山大斧便已經穿開人群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三尖兩刃之上。

「砰」的一聲巨響,火光四濺,虎口一麻,虎軀在馬背上晃了一晃,本就在心情跌宕之間的于禁,深深的受了徐晃和田遲一擊再也忍捺不住,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擦了擦嘴唇間的血色,于禁冷冷的看了下又是何人?」

「老子前將軍帳下大將田遲是也!」田遲口中長嘯一聲,手里的開山大斧卻並不遲疑,一招接一招的劈向于禁,如碧海潮生,又似錢塘潮汐。

原來這田遲已經悄悄到了這里,他們竟然一無所知。于禁大吃一驚,卻已經失去了先機,手中只有招架之力。

徐晃掃了于禁一眼暗暗嘆了一口氣,他在諦听堂見過于禁的畫像,自然知道這便是主公曾經提及過的五子良將,也知道正是這位因為光山之事成為了曹操軍中的棄兒。

剛才憤怒出手,眼下卻只有憐憫。

徐晃一斧架住二人的利器,橫在中間︰「于文則,徐某奉軍師之令與田將軍親率兩萬鐵騎剿滅汝北原之賊子,帳下俱是皇甫將軍在西涼訓練出來的精銳之士。

你等已經失去了先機,營中火勢滔滔,任夏侯淵、曹洪等人如狼如虎也再無半分獲勝的機會,你何不就此歸順于我家主公,重新踏上征程一雪前恥?」

一听「歸順」二字,于禁氣得的頭發都差點豎起來了︰「徐公明,老子敬你是一條好漢,為何竟出言侮辱撩我逆鱗?」

「嗤!」田遲一聲冷笑,「少特麼的在這里裝好漢,當日光山一役,你于文則的大名天下盡知,怎麼今日公明好言相勸卻不識得好人心?你于文則昔日又不是沒有動過這種念頭!」

田遲話一出口,徐晃就知道要糟糕,當著和尚罵禿驢這讓人情何以堪?

聞言,光山的一幕幕、劉備營中的一幕幕以及回到曹營後的一幕幕在于禁的腦海中紛至沓來,後悔、憤懣、痛苦、熱血以及最後的那些不屈全部涌現在眼中,于禁悲涼的看著徐晃,身形是那麼的落寞。

「正是因為昔日曾動過這樣的念頭,今日便不能再動了。自于某重新回到曹營後,昔日的袍澤和朋友便離我而去,你二人可知那千夫所指是什麼樣的滋味?

徐公明,于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今日只怕又要讓你們失望了,那種滋味于某不想再次嘗試。來吧,今日只有戰死的于禁,再無苟且的將軍,死在你二人的斧下也不算委屈!」

徐晃身為軍中大將自然是感同身受,換做是他,也不敢將輕易的自己的後背交給一個曾經背叛過的人。

「那就來吧!」

兩聲高喝,兩把斧頭再次祭起,卷起漫天的殺氣和塵煙,將于禁籠罩其中。

「轟」一聲巨響,戰馬哀鳴,銀光悄然而逝,于禁捂著胸口隨著戰馬緩緩倒下,一朵血花在他的胸前綻放,他眼中的那縷痛苦和憤懣終于消散,只剩下無盡的解月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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