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殺破狼

望湖樓前蒼靈風,雲霧隱沒半山松。彭澤二月多芳草,春在蒙蒙細雨中。

王黎一行人剛來到廬江郡,一場春雨就不期而至。

春雨仿佛織女姑娘針織的絹絲一般,細細密密,如夢似幻,無聲的滋潤著大地。洗去了永安元年冬日的殘舊,染綠了遠山、古城、青石小巷,也染綠了眼前的彭澤湖。

彭澤湖一片碧綠,無論是重重疊疊、隱隱綽綽的遠山,還是春意勃發、婀娜多姿的綠樹,一起都倒影在湖中,湖面以無數個雨點為中心蕩起一層層的漣漪,青山和綠樹也在這漣漪中蕩漾,數葉白帆仿佛幾片雪白的羽毛漂動在這翡翠的湖面上。

此時,王黎就坐在一片雪白的羽毛中,船上沒有他人,只有一個船夫,趙雲、兩個小孩和一位年過花甲已近七旬的老人。

老人就坐在他的對面,臉上的皺褶早已如梯田一樣爬滿額頭。但王黎卻不敢小覷這位老人,因為他就是怒江郡太守陸康,歷史中大漢朝的一根忠骨。

在袁術高舉反旗自立為王之時,曾經率部困守廬江,整整兩年不曾倒在袁術的兵鋒之下,陸氏家族百余人也因此喪生近半。而且更為難得的是,陸康治家有道,後人中君子、義烈和將帥頻出。

其子陸績‘懷橘遺親’,‘廉石歸鄉’,孫女陸郁生東吳朝廷親表‘義姑’,從孫陸遜‘白衣渡江’智取荊州,‘火燒連營八百里’敗劉備,孫子陸宏、陸睿亦同為軍中都尉或校尉。

眼前的那兩個小孩正是陸績和陸遜二人。

這樣的人如何小覷?王黎看著老人,臉上亦帶著一絲尊重。

陸康卻親自斟了一壺茶,推到王黎眼前,抬起頭來笑道︰「前將軍,你可在老朽臉上看出來了一朵花?」

「陸公說笑了,陸公臉上沒有花,心里卻有一朵梅花,一朵象征這忠貞、不屈、和平和長壽的花。」王黎輕輕捧起茶盞,朝陸康致了致敬道,「陸公年壽比王某二伯、岳父都打上幾歲,名望更是江東無兩,陸公若不嫌棄,就直接稱呼王某德玉便是。」

陸康搖了搖頭道︰「前將軍何必過謙?老朽雖然身居一隅,卻亦知前將軍身兼重任,心系天下安危。如今我與前將軍彭澤會晤,關系重大,自然先公後私,又豈敢忘了自己的職責,廢了朝廷的禮儀?」

這只老狐狸的近乎還真不好套!

王黎心里苦澀一笑,搖了搖頭道︰「既然陸公說到天下,陸公請容王某冒昧的問上一句,陸公可知天下大勢?」

「自夏立國而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天下都快變天了,老朽又怎會不知道呢?」一絲愁容爬上陸康臉頰,「陛下年前于雒陽登基,廢初平為陳留郡王。將軍與曹操奉詔討賊,迎接郡王還京。

曹操中途背道而馳,陳留郡王同樣亦被剛剛握到手中的權力迷惑了雙眼,與呂布、董承等人沆瀣一氣,逃奔兗州重新稱帝。人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同為高祖後輩子孫,如今卻要爭一個名分大義。

袁氏一門三公,袁紹心懷野心,袁術腦藏反骨。一個居于渤海劍指冀州,韓馥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藏身常山,另一個則蟄伏南陽遙控兗、豫、揚三州不遵朝廷號令自成一國。

而曹操自將軍驅逐出關中後,同樣露出了猙獰的爪牙,先得呂虔和董昭二人為軍中從事,再得于禁、典韋為軍中大將,聯合泰山寇臧霸、孫觀等人先後迫陳宮、張邈于襄邑、己吾,逼陶謙于徐州。

陳宮等人遂迎接陳留郡王及呂布

入兗,佔據了陳留和濟陰。陶謙則迫于壓力向諸郡求援,劉備棄魏郡連夜投奔陶謙。至于江東和荊州以及益州同樣擾亂紛紛,如今天下稍安者唯將軍之司州和雍州而已。」

「既知大勢,那陸公以為王某應當如何?陸公又將如何?」王黎望著陸康目光灼灼。

陸康不避王黎的目光,放下手中的茶盞︰「前將軍,老朽可以相信你嗎?」言語舒緩卻異常堅硬。

「陸公何有此問?」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未篡謙卑時。」陸康嘆了一口氣,「前將軍遠居長安或許有所不知,今年二月初一之時,許邵于揚州觀星宿重開月旦評,將軍、曹操、袁紹及呂布等人俱在榜上!」

二月初一的月旦評?

月旦評,又名汝南月旦評。乃是本朝末年汝南郡許邵、許靖這對堂兄弟發起的一項點評鄉黨、褒貶時政的活動。

據說此評能辯人之好壞,能分忠奸善惡,在朝在野之士,都在品評之列,許多人甚至以能上月旦評為榮,影響頗為深遠。

當年曹操就曾為許邵評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不想曹操竟然再次上榜,看來這次的點評必然是出了什麼變故,不然陸康何須前面那一問?

如今才二月初三,江東堂還沒有傳來消息亦屬于正常。

而自己從荊州出發,因躲避劉表、孫堅以及吳景等人的哨探以及路途中的盤查,沿江數百里路程所費時間竟已經花去了大半個月。但願這月旦評莫要影響我接下來的行動!

王黎心中一緊,臉上卻是依舊淡然︰「王某剛從長安而來,時間都花費在路途上了,確實不曾听說本月的月旦評,陸公可能為王某指點一二?」

「指點不敢當,老朽也不過是把許子將的話重述一遍罷了。」陸康擺了擺手,接著說道,「本次月旦評共有六人上榜,分別是︰前將軍、袁紹、曹操、呂布、袁術和劉備。

以往許子將的點評都為珠璣之言,或三五句,或十數字。但這次你們的評語卻各只有兩字︰曹操七殺,袁紹破軍,呂布貪狼,袁術廉貞,劉備天梁,而前將軍則是天機。」

七殺星孤克刑殺,專司權柄生死,性急而喜怒無常,為人獨立智勇、果斷有計謀。破軍星獨斷專行自以為是,狂傲多疑好謀無決。貪狼星性剛威猛,作事迅速但多進退,愛憎之心極重,善惡不一,略帶偏激,喜怒無常,易迷戀花色。

廉貞星心高氣傲一意孤行,卻又逞強好勝心狂性暴。天梁星慈悲為懷成熟穩重,頗具有俠義精神,能夠臨危授命施恩而不求回報。天機星思慮周詳但理想太高,乃是智慧計數之星,奔動之星,亦是仁善之星。

這許子將不是評論專家嗎,什麼時候又成了算命的,王黎一懵︰「殺破狼?」

「正是!」陸康點了點頭,「呂布挾維新帝至兗州,兗州又毗鄰曹操和袁紹二人的地盤,三人相互照會。紫微星殺破狼格局曰︰三星聚,天下易。

前段時間曹操正和呂布僵持,袁紹還未全冀州之境,三星倒也不那麼容易聚集在一起。但是此二人均為志向遠大之人,若是他們也效仿前將軍挾天子以令諸侯,那麼三星就聚在一塊了!」

三星聚,天下易!

王黎頓時也大感頭痛,當初與郭嘉、荀攸、戲忠以及沮授等人討論時,眾人只想過三虎相爭,卻並未想過三虎同效維新帝的局面。

畢竟歷史上曹操亦是先斬殺呂布與白門樓,後敗袁紹欲官渡一統北方後才最終

與劉備和孫權劃江而治,三國鼎立的。

但現在,維新帝已送至了這三人眼前,歷史上的那一幕還會真的出現嗎?

王黎正在思索,陸康卻又道︰「好在殺破狼一旁尚有廉貞、天梁雙星以及前將軍,目前倒是無憂。可老朽胸中依舊疑慮重重,這五人皆為紫微星格局,前將軍卻並非如此,而是天機!」

「天機星?」

「不,不是天機星,而是天機!」

不是天機星,而是天機!

王黎心中霍然一驚,還真是日了狗了,這許子將還真是一個算命先生?不會是什麼大唐袁天罡、李淳風一樣的神算吧?

天機?自己因雷而滅,又因雷而生,豈不正是老天給的生機!

卻听陸康繼續說道︰「許子將特別說明前將軍並非天機星,而是天機。天機者,天賦靈機,天下之機也。莊子曾曰︰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所以,老朽必須知道前將軍心中所想方能確定是否應配合于你。否則,老朽寧願孤守廬江!」

穩了穩心神,王黎決定干脆來一次冒險,打算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陸公確定想知道王某心中所想?」

「確定!」

「不怕听了後悔?」

「幾句言語有什麼可懼的!」

「好!那就容王某放肆了!」

王黎為之一振,心底所想滔滔而出︰「前朝始皇帝雄才大略,滅六國一統天下,集權中央,廢除分封制統一度量衡,可謂是古今第一人,但先秦兩世而亡。我高祖皇帝奮三尺之劍,驅烏集之眾,反抗暴秦殲滅楚項,同樣亦為一時豪杰。

但身後呢,我朝又經歷哪些令人痛徹心扉之事呢?太後呂氏誅戮功臣,景帝時期七王叛亂,武帝晚年誅殺太子皇後,王莽篡漢,以及桓靈兩次黨錮,董賊扣關。陸公覺得這家天下如何?」

陸康一拍案桌霍然站起,虎目圓瞪,頷下的長須飄然而起︰「你想學王莽?」

王黎搖了搖頭道︰「非也,王某只是想走一條前無古人之路而已。陸公稍安勿躁,還請先安坐,容王某將話說完!」

「你說!若是你有王莽之心,老朽拼掉這具殘軀也定要將你斬于此處!」陸康憤恨的坐下,將頭扭至一旁。

王黎將陸康面前的茶潑在水中,重新續了一杯端至陸康面前︰「王某研究前朝及本朝歷史,發現大凡朝廷的**和沒落必然與為君之人關系重大。君賢則天下清明,君昏則朝野動蕩。

陸公,難道我們要將這天下的安寧、富裕與天下人的生死都要押到每一代還未初世的太子手上嗎?你又怎知此人心性、智慧、擔當和品德如何?」

「哼!那是因為他們為奸臣閹賊蒙蔽,少了賢臣輔助!」一絲冷笑掛在陸康嘴角,重重的哼了一聲,轉過頭來看著王黎。

王黎揉了揉額角嘆道︰「胡亥之李斯,武帝之桑弘羊,桓帝之黃瓊、李膺、杜喬,先帝之竇武、陳蕃、胡廣,敢問陸公,哪一個就不是賢臣?哪一個又不是天下名士?」

陸康聞言一滯,沉默了半晌,直到這重沏的茶湯變冷,才轉向王黎,面色凝重︰「那依你之見,你待如何?」

「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王黎抬起頭來看著陸康,目光如炬,「王某之意,陛下當與士子百姓共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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