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觀景,演戲,唱京腔

皇甫靈兒到來時,王黎並不在營中,甚至並不在鄭縣,而是在禹山。

禹山,坐落在韓城附近,離鄭縣足有一兩百里的路程,自古以來,這禹山便是七山一水二分田。

《山海經內經》中曾記載道︰洪水滔天,鯀(gun)竊帝之息壤以堙(yin)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傳說大禹就是出生在禹山。

當然,此事年代久遠也不可考。不過,禹山的另一個大名和相關的歷史人物卻是有跡可循。禹山又名香山,白居易號香山居士,便是因為其曾經在禹山待過一段時間。

一到秋末初冬之際,禹山一片火紅。被霜風染紅的楓葉隨風起舞,哩哩啦啦的從樹上飛下,仿佛半空中盤旋的赤蝶,也似樹林里跳動的火焰,漫山流丹,相思入骨。

靈兒騎在大馬上,遠遠就看見了坐在紅楓下一襲白衣的王黎,心里一顫,已有多少天沒有看到這個冤家了,雖然仔細算起來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可是在靈兒心目中已經隔了一個世紀。

眉眼還是夢中的那道眉眼,神情也還是夢中的那個神情,靈兒雙眼的淚水嘩的一下就涌了出來。

那些什麼忐忑、什麼羞澀、什麼矯情都特麼的通通見鬼去吧,我還是那個敢愛敢恨的皇甫靈兒!靈兒如蝶一般從馬上高高飛起,一頭扎進了王黎的懷抱,仿佛擁抱著缺席了的那一個世紀。

王黎憐惜的擁著靈兒,撫模著她如鍛的青絲,在她耳邊輕輕的一啄,呢喃著︰「靈兒,咱們回到雒陽就結婚吧!」

自己貿然離家,一走就是一兩個月,兄長見到自己卻沒有一句責怪,開口就是希望和自己結婚,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靈兒已經徹底淪陷在王黎的溫柔鄉里,沒有楊柳風,只有一滴滴亮晶晶的杏花雨從靈兒的眼角滑下,沾濕了她和兄長的衣袂,也沾濕了她的心情,久久的趴在王黎懷中啜泣不停。

良久,靈兒才抬起頭來,梨花帶雨,雙眼迷離的看著王黎,丹唇輕啟︰「兄長,可以再等一等嗎?」

王黎一懵,與靈兒訂親至今也有六個年頭了,靈兒也從當年的黃毛丫頭長成了亭亭玉女,整整二十二了,就算在後世也是妥妥的法的年齡了,怎麼她還不急?這丫頭難道越耍越野了?

靈兒勇敢的仰起頭,卻依舊掩飾不住滿臉的羞意︰「崔家姐姐過得那麼苦,又幫了兄長那麼多,靈兒想等一等崔家姐姐,到時…到時候再一起嫁給兄長,好麼?」

啊?王黎石化當場,滿頭的黑線,雖然自己已曾和崔崔合作了兩回,雖然自己也很敬佩、憐憫這個要強、獨立且倔強的姑娘,可自己什麼時候又和崔崔有了戀愛的關系?

還未解釋,靈兒已羞澀的抱著王黎的胳膊坐在一旁,如林間翠鳥一般呢呢喃喃,嘰嘰喳喳的將長安一行向王黎傾訴了一遍。在靈兒的口述中,貂蟬的剛強和脆弱,崔崔的絕世而獨立,呂布的武勇以及王斷的陰狠都撲面而來,栩栩如生。

王黎拍了拍靈兒的小手嘆息了一口氣,靈兒這丫頭在外吃了那麼多的苦,終于長大了一截,可是還是小覷了呂布的愚蠢和反復,就像自己一樣小覷了曹操那顆騷動的心。

出了潼關,他與曹操之間的默契就仿佛突然消失了。他建議火速拿下長安,曹操卻提出了反對意見。理由呢?圍師必闕,只要徐徐推進保持對西涼軍的威懾,即可手不血刃的拿下長安,還能避免董卓狗急跳牆火燒西京。

狗屁的圍三闕一,軍隊里長安城尚有兩三百里呢,這是圍一闕一百吧?更何況,他曹操是國家文物保護者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其實他知道,他和曹操之間已經出現了裂縫。白玉京、徐晃降王兩件事以及雒陽城頭的少帝針一般扎進了曹操的心髒。

曹操,歷史中赫赫有名的魏太祖,千古梟雄,怎肯在別人帳下埋頭做小?

所以,他帶著他的軍隊駐扎在這個離鄭縣稍遠、離長安更遠的禹山。他想看看曹操究竟想干什麼,他也想看看這個千古的風流人物又將寫出什麼樣的風流!

沉思間,靈兒已經從身旁站了起來,福了一福︰「兄長,靈兒先隨周大哥去轉一轉禹山,看看禹山的風景。」

呃?我還沒有解釋呢?王黎看著靈兒

隨著周倉遠去的背影一愣,郭嘉、戲忠和趙雲等人已經來到身邊。

「主公,別看了,再看的話眼珠子就要掉下來了!」郭嘉拎著一壺酒氣喘吁吁的走到王黎身前。

王黎白了郭嘉一眼︰「好酒好菜都堵不上你的嘴,以後出征,本將軍就直接在軍前下一道軍令,作戰期間禁止任何人在任何地點以任何理由飲酒,違者重責二十大板。」

郭嘉趕緊將酒牢牢的抱在手中,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就挨了二十大板。眾人一陣大笑,王黎已經擺了擺手,眾人就在這楓樹下席地而坐圍成一團。

見郭嘉依舊緊緊的抱著酒壺,王黎一陣氣急,沒好氣的說道︰「這鐵公雞生怕我們大家喝了他的酒,那就讓他先說吧!」

郭嘉趕緊揚起脖子就是一大口,然後將酒壺放到眾人中間,大氣的說道︰「你們喝吧,我先和主公說一說。」

眾人又是一陣捧月復,徐晃見這氛圍與軍中不一樣,與西涼軍或者說董卓的氛圍更是天壤之別,倒也覺得格外愜意,便向酒壺伸去。

還未伸到壺前,趙雲已一把拉住徐晃低聲道︰「別上那游蕩子的當,我上次喝了他一口,結果,他硬生生從我這里要去了五壺。害得我兩三日都跑到兄長那里去打秋風!」

戲忠、田豐等人掩嘴而笑,郭嘉白了趙雲一眼,已整了整衣冠正色說道︰「主公,適才得諦听營關西堂飛鴿傳書︰李文優一人獨自出城會晤曹公,兩人在曹營大帳中足足商討有一個時辰之久。

自潼關之後,曹公與主公意見屢屢相反,且麾下將校也不如往日那般隨意。嘉以為必然是曹公的戰略意圖或者說是曹公的思想發生了變化,才會導致這種問題。

俗話說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曹公有梟雄之姿,夏侯淵等人也頗有大將風采,而曹公麾下謀士程仲德生性剛戾不擇手段,我們必須對曹公進行提防啊。」

不得不說郭嘉看人觀心確實一流,正如自己想的那樣,漢室既已沒落,曹操千古人物一代梟雄又怎麼可能按耐得住他那顆騷動的心呢!

王黎點了點頭,看向眾人︰「那你等覺得孟德的戰略策略又是什麼呢?」

戲忠起身言道︰「曹操少有大志,胸花錦繡。當年許子將就曾經說過此人乃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忠揣測,那日主公的白玉京從天而降,雖然傷著公明將軍,卻已將曹操從夢中驚醒。

後來,公明將軍願與我等成為袍澤,則進一步刺激道了曹操。更何況,在我等手中還有少帝這一個大殺器?若是他和主公再繼續聯手下去,有朝一日,他必將成為主公的附庸。

以曹操那志懷天下的心胸又如何願意?所以忠大膽推測,當日在潼關之時,曹操的戰略就已從董卓頭上轉到了主公的頭上。」

「听志才先生說起來,還是晃害了主公?」徐晃忍俊不禁。

王黎亦笑道︰「若真是如此,我還真希望天下十三鎮諸侯都害我一遍!當然,若是什麼時候公明在孟德背後再血淋淋的捅上一刀,孟德郁悶的自殺,我就更高興了!」

眾人大笑。

田豐已接過話題接著說道︰「我等潼關出兵,曹操屢次反對主公火速下長安,想必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準備聯絡長安了。

如今董賊身滅,呂布由中郎將晉為鎮東將軍執掌了長安大權,而李儒卻因偽帝一言無罪,重新選擇投靠了呂布,他昨日又在曹營中和曹操密語良久,其中意味也不言而喻。」

「所以,曹操的目標是我?」王黎看著田豐問道。

田豐搖了搖頭︰「不,挾天子令諸侯,牧良馬震軍威,控精兵討不庭。大漢雖已沒落,但天下十三州諸侯,除了韓遂和馬騰曾打起過‘清君側、誅奸佞’的旗號外,哪一個敢明目張膽的反叛?

諸侯若不想背上叛賊的聲名,誰敢輕易御之?所以,曹操的真正的想法應該是與主公分庭抗禮、鼎足而立,他的目標絕不止主公一人,還有長安城中的偽帝!」

郭嘉咳了聲嗽,掃了掃眾人及時補上一刀︰「或許,還有雒陽城中的少帝!」

一石激起千層浪,兩指彈出萬般音。趙雲、張遼、張以及新降的徐晃等人盡皆駭然的看著田豐。

王黎雖然已經知道曹操已經與自

己分道揚鑣,重新走上梟雄的道路,但同樣也沒有想到或者想過他一出手就是這麼大的手筆!

博弈,自然是有來有往,既然你已經出手了,那麼就應該輪到我了吧?孟德,今日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你的過河卒我吃定了!

王黎冷哼一聲︰「我這里還有一則關西堂的消息︰昨夜呂布遣人送信至塢,李于今晨棄輜重逃往天水、南安一帶。」

「他們這是在搶時間!」

「不錯,以退為進逼迫李,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時間!」

眾人議論紛紛,郭嘉、沮授、田豐以及戲忠等人眼神中亦有了一絲凝重,眾皆起身奏曰︰「主公這麼一說,我等敢肯定呂布和曹操已經聯手。于曹呂雙方而言,合則兩利斗則俱傷。

而且,說不定曹操同樣已經暗中遣人前往武威,尋求馬騰奧援去了。曹呂麾下兵士滔滔,如果再加上馬騰的話,我軍兵微將寡,以安全計,屬下以為主公亦可派人北上聯絡馬騰。」

馬騰?這馬騰倒也算得上是一員忠將,可是他那兒子馬超桀驁不馴,在歷史上不管自家阿翁還在曹操手中就敢兵叛涼州的主,真的就那麼好打交道嗎?

王黎還在思索,謀士們已齊齊拜下︰「馬騰乃馬伏波後人,馬伏波一生忠心耿耿,馬革裹尸,少帝乃天下之主,相信主公動之以大義,輔之以恩威定能說服馬騰前來,順便還能折斷曹操的一只翅膀!」

唔?有道理,與長安比,與天下比,區區一個馬超小兒算的了什麼?不服?沒關系,打到服就行了!

王黎點了點頭,卻見趙雲坐在一旁,想起歷史那段故事突然一笑,說不得這馬家之事還落在趙雲的身上呢。

「好,就依你等所言,聯手馬騰共抗曹呂。」

「諾!」

「那呂布和孟德處又如何?」

「虛與委蛇,圖窮匕見!」

王黎霍然起身,目視著眾人喝道︰「既然要陪他們演戲,那我們就再給曹呂八日的時間。本將軍命令!」

「諾!」眾人齊齊抱拳。

「令︰公與持我親筆信前往涼州武威,盡快與馬騰達成協議相請馬騰出兵。子龍、文奐率兩千精銳以及一千白馬義從隨行,十日後會師長安城下,此行以公與號令為準!」

「令︰文遠、公明率麾下大軍為左路大軍;、南翼為右路大軍;其余伯循、李蒙等諸將及諸位先生隨我坐鎮中軍。八日後一同前往長安,沿途務必步步為營,游離于曹軍之外!」

「令︰關西堂立即飛鴿傳書雒陽,知會伯敬先生小心河內及宮中動向!」

「諾!」

說罷,王黎轉向沮授、趙雲和高覽三人說道︰「賈文和,乃是伯敬先生故人,當初在雒陽之時也曾有助與我等。董卓未亡前,賈文和牛輔出任董賊使者前往武威。

你三人武威到後,就地接管其麾下所有將士,同時務必保證文和的安危。至于沿途若遇曹操麾下前往涼州之人,格殺勿論,不得走漏任何風聲!」

「主公放心!」三人齊齊唱了一喏。

王黎拍了拍手,早有兵士端上幾壺酒來,王黎親手奉給眾人,眾人齊齊舉杯,一飲而盡轉身離去。

……

日頭漸漸落下山腰,天色也愈發昏暗了,林中的紅楓葉卻依舊鮮紅如血。

王黎手執中興劍,一襲白衣在楓林中輾轉騰挪,或如潛龍起于林中,或如猛虎嘯于山坳。

劍氣縱橫千萬里,一劍光寒十九州。一道道劍氣氣貫長虹,噴薄而出,隨著飄忽的身影在楓林中交錯縱橫,激蕩起枝頭落葉紛飛,恍若漫天飄飛的赤蝶,也如禹山之上下了一場壯美的紅楓雨。

少頃,王黎收劍而立,接過靈兒遞來的手絹擦了擦了汗,飛躍上馬,腰間一縱一聲長嘯與靈兒、周倉等人消失在林蔭路間,只留下一串勁健婉轉、剛柔相濟的京腔。

「我正在禹山觀那山景,耳听得山腳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原來是曹呂發來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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