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殘照

曹操大智大勇,呂布也不是笨蛋;曹操正意氣風發,呂布卻如秋霜打了的茄子;曹操有了野望,呂布心中同樣有一根草。

而今,這個草正在他的心中瘋狂的侵蝕著他的靈魂。

前日,董卓接到來自潼關守將楊奉的求援信,還沒有開始厲兵秣馬備戰潼關,今日那弘農守將牛輔已經逃回了長安,潼關已下,原弘農牙門將石金兄弟叛逃,楊奉、徐晃、卜定一干守將悉數被擒。

董卓大罵了牛輔一番,然後又令他和賈詡前往涼州與馬騰、韓遂等人結盟共解長安之圍。

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緊抱董卓的大腿?先不說昌兒是否同意,就看那董卓如今也是日薄西山,帳下勇將凋零,只剩下自己和李獨撐場面,離光桿司令的日子也不遠了,再緊抱他的大腿豈不是作死?

更何況,已答應了那崔姑娘協助其斬殺王斷,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又豈能說話不算數?

投靠王德玉?王德玉雖然是昌兒的義兄,可他和丁原卻同樣肝膽相照,他麾下的張文遠和高伯循兩員大將就來自丁原的饋贈,他又能否看在昌兒的面子上放自己一條生路呢?

呂布坐在城中的望月樓愁眉緊鎖,手中的酒一杯接著一杯。或許因為大戰陰雲迷漫的緣故,酒樓中早無他人,只剩下一個店小二,連掌櫃的也不知所蹤。

看著窗外的天空,一縷殘陽斜掛天邊,淡淡的余暉射在瑣碎的烏雲之上,透出點點冷光,秋意森寒,落日清冷而孤寂,就仿佛自己此刻的心情。

突然,手中的酒杯一空,一人已做到身旁︰「奉先,如何一人在此喝悶酒,陪儒喝上兩杯如何?」

「文優,你來此作甚?」呂布眼前一亮,一直以來此人皆為董卓帳下第一軍師,多謀善慮猶如九旋之淵,若是能夠得到他,以我呂布之武勇,天下哪里不能去!

呂布叫過小二給李儒上了一支酒樽,親手給李儒斟滿,問道︰「如今大戰在即,文優可是忙里偷閑,竟然模到這望月樓來了?」

「哪里有什麼忙里偷閑哪,如今我就是閑人一個!」李儒接過呂布遞過來的酒樽一飲而盡,心灰意冷的看著窗外的殘陽,「大戰不日就將爆發,我一個出來走走,最後再看一看這長安的落日。」

「文優此話何意?可是擔心相國?」呂布霍然抬起頭來。

李儒搖了搖頭,嘴角上淺淺的自嘲︰「相國有什麼可讓李某擔心的?此戰的結局不論如何,李某都應該是最後站在這長安城了。」

這是李儒和董卓出了嚴重的分歧?呂布心中暗喜,出言試探道︰「這可不像我所認識的文優啊,想當初文優先生替相國出謀劃策斗志昂揚,今日怎麼意志消沉如斯?」

李儒直接倒了一樽酒再次飲盡,抬起頭來看著呂布欲言又止。

呂布已舉起手中酒樽和李儒踫了一下,說道︰「文優可是遇見了什麼為難之事?若是你還信得過呂某,盡可言語一聲,呂某保證替先生辦的穩穩妥妥的!」

李儒沉默了半晌,才將手中的酒樽放在案桌上︰「奉先適才問我為有此閑心,奉先可願與我坐上片刻,听我一一道來?」

「久欲與先生一敘,無奈先生乃相國身邊心月復人物諸事繁忙,布未敢叨擾,若是先生不棄布不是一個好的听眾,先生但

說無妨!」言語間,呂布又給李儒扎上了一枚釘子。

李儒搖了搖頭苦笑道︰「李某人哪里算得上什麼心月復人物啊?昔日,儒在相國帳下,為相國提攜,原想以畢生回報相國,屢為相國出謀劃策,定羌胡、平涼州、主雒陽、謀少帝、還有遷都長安,哪一件事哪一樁樁不是為相國打算?

當然,那時候相國對儒也是信任百倍言听計從。可自從來到這長安城中之後,相國就對我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各種不滿。不要說重用,就是普普通通的常人也不如。現在相國的眼中只有滿眼的繁華世界,再無替他打下一片江山的兄弟。

牛輔兵敗弘農之前,我曾勸說相國牛輔忠心或有,能力和膽略欠缺,不足以獨當一面。可惜,相國不听終致弘農兵敗。後,我又曾勸相國早日派兵增援潼關,相國又以潼關地形險固為由再次將我的建議拋諸腦後。」

「人無完人必有近憂,以先生之大才何須擔心翌日相國不會幡然醒悟,重新重用于先生?」呂布勸解了兩句。

李儒嗤笑一聲︰「幡然醒悟?奉先哪,你說的那是還未取得雒陽之前的相國吧?如今的相國獨斷專行,剛愎自用,哪里還听得進去我等只言片語?

今日牛輔從潼關亡命而歸,此人連失兩關其罪光是斬首恐怕還不夠吧,我也只是在主公面前告誡了一番,建議此次聯盟馬騰、韓遂另選他人,就被相國一頓臭罵,說什麼疏不間親。

不錯,牛輔是他的女婿,可此人能成大事嗎?又,前幾日長安城守備楊方,也就是楊定將軍的嫡親兄弟,看中了長安城中的花魁洛晚晴,結果又被相國橫刀奪愛。

楊定將軍為相國捐軀,李某感同身受,便諫言相國,莫若將此女賞于楊方以安其心。你可知相國與我說什麼?他說︰‘汝之妻肯與楊方否?洛晚晴之事,再勿多言,言則必斬!’奉先哪,吾等皆死于相國與婦人之手矣!」

「不意相國竟做此自掘墳墓之事!」呂布扼腕嘆息,端起案桌上的酒樽如牛飲水,飲畢將手中酒樽猛地一甩怒喝道,「大丈夫死則死耳,豈能將性命交于此等之人!」

「奉先慎言!」

呂布擦了擦嘴角殘留的酒水,嘴角勾勒起一道弧線,譏笑道︰「莫非文優還要去相國面前再進言呂某不成?」

「儒對相國早已死心!」李儒搖了搖頭,將手中酒一飲而盡,任那酒水在腮邊滴下,眼神中的迷茫漸漸遠去,只剩下一片淡然。

呂布拍了拍李儒的肩膀,讓小二立即換了一副酒席,重新坐下說道︰「先生,相國當初篡朝謀帝,濫殺重臣百姓,嗜殺成性,天下之人無不痛恨。

曹王聯軍狹大義而來,氣勢洶洶,我關中先後丟失弘農和潼關諸城,長安無險可守,軍中也無大將可敵。先生與布同為落難之人,何不攜手並進共渡難關?」

「李某曾弒殺過少帝,奉先就不怕我拖累了你?」李儒淡淡的看著呂布說道。

呂布哈哈一笑︰「大丈夫立世豈拘小節?布生于九原,見慣了草原上狼群的冷漠和血腥,也見慣了世間的爾虞我詐,區區少帝小兒殺便殺了,有什麼大不了?更何況,如今那小兒還安安穩穩的坐在雒陽城中的龍椅上呢!」

「但是,奉先你可知一旦關中兵敗,我之姓名暴露,少帝必然全國通緝,屆時你和我將如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李儒言語之間愈發的犀利。

呂布霍然起身,長嘯一聲︰「先生,那你又可知布一桿戟法壓群雄?縱不說那少帝能否知道你在我軍中,就算知道那又如何?只要他們敢來,呂某便為先生除之!」

「既然奉先不嫌棄李某,即日起,李某便唯奉先馬首是瞻!」李儒拱了拱手,接著說道,「奉先如今可有打算?」

雖然已經得到了李儒,呂布心中的郁積稍減了一些,卻終究未能排淨,搖了搖頭吐了口氣說道︰「不瞞先生,適才呂某正在想自己的退路,董卓與曹王對決必敗無疑,呂某卻不知道應該是投那王德玉還是曹阿瞞!」

李儒哈哈一笑︰「這有何難?曹王聯手無非義氣組合,這世上終究以利益為先,而且二者皆是梟雄之輩,一山不容二虎他們又豈能不知?終究有一日他們也終究分道揚鑣。

王德玉雖為新貴,根基卻遠遠牢于曹阿瞞,雒陽小兒也為其所控,一家獨大。曹阿瞞這老資格的貴族反而暫落下風。將軍之于王德玉不過錦上添花,而對于曹阿瞞則是雪中送炭。自古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將軍以為如何?」

呂布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讓我投靠曹阿瞞?」

「非也!儒的建議是聯合曹阿瞞!」

「聯合?」

「正是!」李儒點了點頭說道,「陳涉大澤鄉起義,曾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將軍,王德玉和曹阿瞞均是起身黃巾之亂,袁本初則為其家世門第,而孫文台卻是源于自身的拼殺,將軍難道以為自己不如他們乎?

大漢分崩在即,天下大亂將來。十三鎮諸侯無不秣馬厲兵,枕戈待旦,只為在亂世中搏一個未來。以將軍之武勇,儒之謀略,在這亂世中要找一個安身之地易如反掌,為何要寄居籬下看他人眼色?」

一席話說的呂布心潮澎湃,在桌上重重一拍︰「那先生以為我等當取何地?」

李儒正色道︰「兗州!」

兗州離長安數千里,隔著司州和豫州,如何得過?難道像鳥一樣飛嗎?呂布詫異的看著李儒︰「兗州?」

「不錯,兗州!」李儒在桌上倒了點酒,畫上幾畫解說道,「司州富庶曹王並列,涼州雖苦馬韓攜手,中原大地袁紹公孫競雄,巴蜀之地劉璋張魯爭鋒,而兗州只有一個史金尚區區文弱之人,豈是將軍對手?

將軍聯曹抗王形成僵持之時,趁機狹長安陳留小兒,從藍田入水一路往南過商洛、丹水,于武關入南鄉,再一路向東經南陽、襄城,穿潁川、陳留直逼兗州。」

呂布疑惑道︰「先生所言甚是,但那史金尚乃是袁術盟友,先生就不怕袁術與我等翻臉?」

李儒拈了拈頷下的胡須笑道︰「袁術冢中枯骨,其可懼之?且豫州瀕臨荊州,又于冀州僅隔兗州,袁術與劉表、袁紹多有不合,我等徑取兗州,袁術縱是不爽,劉表和袁紹卻是歡迎得緊。」

「先生智略深廣,果然不愧是董卓帳下第一軍師也!」呂布拍手叫絕,「那眼下我等又當如何?」

李儒落聲驚雷︰「聯合楊方,靜待其變!」

……

殘陽漸漸落了下去,遠山隱隱綽綽,渭水秋意泛涼,長安城中卻又風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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