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峰如聚濤如怒,山河潼關路(六)

丑時一刻。

潼關已經入睡,明月早已從樹巔上高高躍起掛在半空,城頭上一片銀輝。

石金兄弟二人率領營中將士走下潼關,一支二十人的巡邏隊伍從身前走過,為首那人稽了一禮︰「石將軍,今夜無甚大事,你們怎麼還不去休息?」

「關外數萬大軍虎視眈眈,徐將軍把守城重責托付于我,豈敢早睡?」石金苦笑著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姓賈名濤字揚波,是徐晃的一員副將,也是徐晃的心月復。

「是啊,末將感同身受,關外那支聯軍就像一只沉睡的猛虎,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賈濤嘆了口氣,朝石金擺了擺手,「石將軍,末將還要再去巡邏一遍,就不打擾了!」

石金卻一把拉住那賈濤道︰「賈副將,石某原本是牛輔將軍麾下牙門將,弘農敗軍,蒙徐將軍不棄委以重任。平生最敬仰的便是為國為民的好漢,盡忠盡責的英雄。

最厭惡的卻是我那頂頭上司一般的人物。石某想等關外聯軍退兵後轉至徐將軍麾下,與賈副將你們這幫英雄好漢同吃一鍋飯,還要請你多多支持。

賈副將,石某與你一見如故,今日正好那張讓石某一箭射落馬下,關外聯軍再無動作,我們也可以休息一晚。擇日不如撞日,莫若你現在陪石某去喝上一杯?」

軍中男兒均是好酒之輩,賈濤聞言不覺兩眼放光口干舌燥,口中卻又是另一番言語︰「石將軍,徐將軍紀律森嚴軍中禁酒,我還是巡邏去吧,等下次末將再陪石將軍多喝上幾杯!」

石金哪里容得賈濤離開,緊緊的拉住賈副將笑道︰「哈哈,賈副將你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石某了吧?徐將軍法度嚴明,石某自然知道,石某以後還要在徐將軍帳下混呢,豈敢忘了這軍規條律?

但是,如今這潼關上下就你我寥寥數人還未入睡,徐將軍前兩日勞形苦心今夜正好安眠,我與你小酌幾杯,此事天知地知,其他人等如何知曉?」

「但,這巡邏可是將軍交待之事,我…」賈濤遲疑著。

石金瞥了石原等人一眼,石原頓時心領神會︰「賈副將,這潼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石某雖不如兄長箭法出眾,軍中之事卻同樣是駕輕就熟。今夜你就好好歇一歇,與我兄長聊聊天,這巡邏之事就交給我們幾個和你這幫兄弟,石某保管它一只蒼蠅也飛進不來!」

……

一刻半鐘以後,石金從大帳中走了出來,雙眼掃了掃四周,見四下里依然靜謐如初,手放在口中打了個呼哨,幾道人影一晃從黑暗中來到身前,為首者正是石原。

「他們怎麼樣了?」對于石原和楊春等人的到來,石金並不意外反而出言問道。

「全干掉了!」石原右手在脖子前一劃,冷笑一聲朝帳篷不遠處的草叢一努嘴,「都在那里呢!你這邊呢?」

「爛醉如泥!」

「為何不殺了他?」

石金雙眼凌厲的在眾人身上一掃︰「徐公明壯猛有謀能攻能守大將之才,若得此人效力主公,何愁天下不早平?此人乃是徐公明心月復愛將,殺不得,殺之徐公明與主公定有罅隙。

你們都是跟隨我多年的兄弟,也是主公的影子。主公麾下已有白馬從義和朱厭營大殺四方,我們諦听營要想出頭,做事就不能全憑一腔熱血,還要多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主公需要什麼,一味的陰謀暗殺解決不了問題。」

原來這些人包括石金和石原兄弟都是王黎諦听營的兄弟,黃巾之亂以後投靠王黎,很早就開始落腳關外了。

石原乃是石金的嫡親兄弟,楊春等人也是石金的心月復弟兄,見石金言語間聲色俱厲,急忙點了點頭。

石金已從懷中模出一枚令牌交到楊春手中說道︰「小猴子,你和馮波等人雖然一直在我軍中,但是牛輔並不認識。如今我和石原已經暴露,潼關一事之後我們將奉營主令調回清河總堂。

關西堂我就交給你和馮波二人,雖說程序上還需要營主下令,但如今乃是戰事,此事我就先斬後奏先行處理。這枚令牌乃是我諦听營關西堂堂主令,關系著堂中百十人安危和主公在關西的部署,意義重大非同小可,切記不可冒進!」

楊春看著手中的令牌,眼中一片炙熱,鄭重的行了一個軍禮︰「堂主盡管放心,當

年我們隨天公將…造反之時,朝廷視我等為草芥,意欲斬盡殺絕,如果不是主公冒言進諫,我等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昔日在廣宗城下之時,又是主公冒著被彈劾的危險,讓楊某將旅帥和兄弟們的遺體運回家鄉安葬。楊某此生唯主公之令是听,絕不會給我冀州男兒和主公臉上抹黑!」

「恩!」石金點了點頭,拍了拍楊春安慰道,「主公亦曾說過丁旅帥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但是畢竟已經故去了,照主公的說法就是我們要活在當下。等會我們去開城門迎接主公,你就悄悄的去找牛輔,帶著他一起逃回長安。」

「你不將牛輔交給主公?」楊春詫異的看著石金。

石金搖了搖頭,抬起頭來看著數百里外的關山,仿佛看到了長安城中的醉生夢死和金碧輝煌,徐徐吐了一口氣︰「牛輔只不過是一個小蝦米,我們要捉的是大魚!」

說罷,朝楊春和馮波二人揮了揮手,石金帶了十數人和石原等人分道揚鑣,直撲潼關大門關上關下。

潼關上,幾名西涼守軍緊緊的蜷縮在一起。

「這狗日的天氣越來越冷了,老子明日就給將軍說一說,老子要換到白天去。」一名西涼士兵打了個哈欠,又將手縮到長袖中。

另一名西涼士兵嗤笑一聲︰「你放特麼的什麼春秋大屁,白天的那幫兄弟死了多少你不知道,關下曹操和王黎麾下那幫屠夫兩日來瘋狂的進攻,潼關兩萬兄弟現在能夠站起來的還有多少?冷一點熱一點老子才不在乎,只要這顆吃飯的家伙還在!」

「說得好!」

一陣掌聲從黑暗中響起,所有的士兵嚇了一跳,急忙抬起頭來腰桿挺得筆直︰「將軍!」

石金點了點頭︰「關下有什麼狀況嗎?」

眾士兵異口同聲回道︰「沒有!」

「你們的人都在吧?」

「稟將軍,我們剛剛換防,兩個小隊二十人,除了張甲白天受傷在休息外,其余十九人俱在此地!」

「恩,那就好,沒事就好!」石金點了點頭,走到箭跺口往下打量了一番,只見下面一條長龍隱隱約約,突然間雙眼微眯向遠處一指,臉上一片驚愕︰「那是什麼?」

眾人紛紛撲在箭跺口向外張望,十數名黑衣人獵豹般從黑暗中竄了出來,手中的短劍在月色下散發出森寒的光芒。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十九名守城士兵,一人已上前掏出三支白旗在箭跺口晃了一晃,見關下忽的騰起百八十支火把。石金點了點頭森然一笑︰「開關!」

十數人飛奔至絞盤處齊齊一用力,機括聲起,潼關的千鈞石門慢慢吊起,四五里長的火龍寂靜無聲蜿蜒而入,遠處的平地上只留下曾經扎過營的痕跡。

……

徐晃這兩日太累了,倒在床上就已經呼呼大睡。

睡夢中,他好像又回到了故鄉,他騎著高頭大馬,仿佛新郎官一般插著野雞翎左晃右晃洋洋得意。前方就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帶著鳳冠霞帔,臉上罩著障面。

他剛欲伸手,表妹已一把將他的手打掉,把頭上的障面一扯,指著他破口大罵︰「姓徐的,你忠奸不分、善惡不辨還好意思回來娶我?董賊在雒陽犯下的筆筆血債,你竟然還投靠此賊?我楊花兒雖然只是一介山野草民,今生寧願不嫁人,也不願與你為妻!」

「楊花兒好樣的!」

「打他!」

一顆顆雞蛋落在徐晃的臉上、身上,滿身的雞蛋黃,就連那野雞翎也被打掉了一支,好不狼狽。

畫風一轉,徐晃已經站在潼關大堂中,堂上端坐幾人,楊奉、牛輔、賈濤等悉數在列,一個個血肉模糊,滿臉的血污。

見自己步入大堂,楊奉猛地將手中的長劍一揮朝自己怒罵道︰「徐公明,楊某一直視你如股肱,提拔你為騎都尉,更將潼關上下的安危交于你的手中,你竟然引狼入室,害得兄弟們慘死,你今日落在我等手中有何話說。」

「唰!」

光華一閃,額頭一寒,又是一把鋼刀擦著頭皮劃過,賈濤亦站在眼前指著自己呵斥著︰「徐將軍,我賈濤跟隨你多年,一向忠心耿耿,竟不想你開門揖盜枉死在你的手中,我今日與你恩斷義絕!」

鋼刀

落地,在地上劃出一條深深的溝槽。

徐晃大叫一聲,從睡夢中醒來,滿頭大汗。徐晃吐了口氣,卻見營帳外火把照燒一片通紅,廝殺聲不斷,帳門已經被人拉開,幾員大將走了進來,虎步龍驤威風凜凜。

赫然正是關外的曹王聯軍將領王黎、曹操、趙雲、高順、夏侯淵以及滿寵等人,見徐晃已經醒來,滿寵上前道︰「公明,可還認識山陽舊人嗎?」

「滿伯寧?」

徐晃點了點頭,已經從榻上站了起來,譏笑一聲平視眾人,「王德玉、曹孟德、還有趙子龍、高伯循、夏侯妙才,單論武藝你趙子龍和夏侯妙才隨意一人我徐公明也未必是對手,你們一起來我帳中,可還真看得起我啊!」

「當然看得起你!不然豈不是讓天下英雄失望呢?難不成你還以為主公及諸位將軍都是來捉拿你的不成?」

呃?徐晃一陣錯愕,滿寵已上前跨了一步笑道︰「公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于董賊、楊奉?曹將軍當世英雄,好賢禮士天下皆知;潼關對陣,見公十分敬愛,不忍以健將決死戰,特來相邀。公何不棄暗投明,共成大業?」

咦?這徐公明王某早已預訂了,你滿伯寧竟然當著自己的面挖牆角,臉皮也不要了?

王黎還未說話,帳簾一掀身後轉出兩人︰「滿伯寧,要論故土舊情我們是不是更佔優勢啊?」

楊修和裴綰二人朝王黎拱了拱手,轉向徐晃道︰「公明大哥,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

人們常說夢由心生,適才夢中的那一幕,表妹的責罵,楊奉、賈濤的恩斷義絕又出現在眼前。

心已動,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徐晃張目結舌的看著兩撥人馬,半晌才說道︰「我要保楊奉無恙!」

曹操急忙上前答道︰「公明勿憂,這個曹某可以答應于你!」

王黎亦上前笑道︰「以臣弒主,大不義也。公明果然乃是大丈夫也,王某和孟德絕不干預!你還有什麼條件盡管開口便是!」

徐晃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要賈濤無憂!」

這特麼誰知道這賈濤是誰啊?曹操一懵,看著滿寵和夏侯淵,兩人也是一陣蒙圈,腦袋上大大的寫了幾個尷尬。

周倉已經扶著手腳無力的賈濤走了進來,朝徐晃道︰「徐將軍,賈副將並無任何傷害,石兄弟只是請他喝了幾杯酒而已。石兄弟隱瞞你在先,羞見故人,就不過來了!」

賈濤滿臉通紅的將頭埋在胸前,徐晃拍了拍賈濤長嘆一聲,看向曹操、王黎二人繼續說道︰「我還有一個要求,我的部隊也要配置白玉京!而且,我要石金做我的副將!」

曹操差點沒有氣出病來︰「公明,為將者當知天時、明地利、懂人心,熟讀兵書而諳熟于胸,精通三才而融匯于心,統帥萬軍游戲自如,豈能沉迷于奇技婬巧如此小道呢!而且,那石金亦不過一員副將而已,曹某可以給你配上三五個絕不弱于他的副將!」

徐晃朝曹操拱了拱手,正色說道︰「曹公說的不錯。但為將者不但要考慮戰場的勝負,也要慮及麾下弟兄的生死。

有道是︰水無常勢兵無常態,戰場上更是瞬息萬變,兵法和天地人三才,固然都是取勝之道,可如果軍械裝備有更多的選擇,多一成勝算麾下將士卻可少些傷損,豈不是更好!」

頓了一頓,徐晃接著「惡狠狠」的說道︰「至于石金,竟然敢以酒灌醉我的兄弟誤了我的大事,此仇不報豈能為人,我要用酒灌死他!」

曹操滿臉的黑線,高順亦上前一步,一改往日的威嚴,朝徐晃點了點頭酷酷的說道︰「對手已經做過了,就再做一回袍澤吧!」

「哈哈,伯循和公明將軍都說的太對了!」王黎轉過來拍了拍曹操的肩膀,哈哈一笑,「孟德,節哀吧,公明將軍從此就是王某的人了!」

……

潼關通往長安的大道上,牛輔回頭看著潼關燈火通明,听著腳下的陣陣喊殺聲,感受著滿山自由的晚風,拍了拍胸口長長的出了口氣,和楊春、馮波二人轉頭奔去。

大道上只留下一串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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