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峰如聚濤如怒,山河潼關路(四)

徐晃沒有听過李白的這首詩,不知白玉京,更不知道仙人撫頂、結發長生。

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這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餡餅,也絕對不是仙人撫頂,而是惡魔之翼,白色的粉末就仿佛一賜樂業人(古時猶太人的稱呼)傳說中的小惡魔,它們張著雙翼、吐著熱毒、肆意的啃噬著西涼勇士,無孔不入。

「轟隆隆」的雷鳴在城頭響起的時候,西涼勇士們早已蒙了,一圈一圈的星星在眼前直冒。

拋石機用的石彈或者鐵彈他們不是沒有見過,不過能飛出一粒粒「白石」的鐵彈,他們還真沒有見過,會發出雷鳴的「白石」鐵彈他們就更沒有見過。

這是仙人之技,甚至有些士兵已經仰起頭來準備接受「白石」大神的賜福,但轉瞬間他們就後悔了,這不是仙人之技,這是魔鬼之技!

白色的粉末和水滴紛紛撒撒的附著在西涼勇士的身上,好似免費穿上了一件尊貴的白色貂皮大氅。但他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和高貴,免費的貂皮大氅帶給他們的只有痛苦。

白色粉末和水滴釋放出來的高溫和刺激,灼傷著他們的皮膚、鼻孔還有他們的眼楮。

突然之間,他們就從勇士化成一個個流浪的舞者和歌者。

皮膚的灼熱、呼吸的痛苦還有雙眼的刺痛和迷茫,他們手舞腳蹈的扭動著腰身,歇斯底里的嘶叫著、咳嗽著,瘋狂的抓著暴露出來的皮膚,沒幾下皮膚就被他們抓出一條條血痕,血肉模糊。

「醫官,醫官!」徐晃聲嘶力竭的呼叫著,十數名行軍大夫手捂著臂貓著腰在城頭上穿梭,又有百八十名士兵幫著將那些眼楮受了傷的西涼勇士抬下城頭。

打鐵需趁熱,關下的趙雲和曹洪重新發起攻擊,利箭的暴雨再次來到這座備受磨難的城關。

這一次,他們中只有少部分經驗老到的老兵听到利箭破空的聲音逃過此劫,幾個人一堆緊緊的靠在一起,將盾牌舉過頭頂,仿佛百十艘在白色海洋中漂浮的烏篷船。

大部分的士兵還沒有來得及舉起盾牌,無邊的箭雨已經來到他們的身前,刺穿了他們的身軀、四肢、喉嚨和頭顱,慘叫聲絡繹不絕,流血漂櫓。

「殺!」

塵霧後,一架架雲梯再次倒掛牆頭,趙雲和曹洪麾下的大軍如潮涌至。徐晃急中生智,撕下一截衣袂系在唇鼻處,努力的睜開雙眼手中開山大斧一**喝道︰「兄弟們,跟我來!」

嘹亮的號角聲在城頭響起,關上的西涼勇士安靜了片刻,轉而有樣學樣,紛紛從衣擺上、袖子口撕了一截布帶圍在臉上,抓起手中的刀劍跟著徐晃沖到關前。

他們的手臂還很灼熱,他們的雙眼也總是止不住的流淚,他們的呼吸也很困難,但是一聲令下,他們依然是那個銳不可當、所向披靡的西涼勇士。

「殺!」

一名西涼兵剛到箭跺口,一名曹王聯軍的士兵甲已沖了上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呃,或者西涼兵是被白玉京刺激的雙眼通紅,士兵甲鋼刀往嘴中一咬,雙手在箭跺口一撐飛躍而下,一把握住鋼刀一刀劈了過去。

西涼兵怪叫一聲,盾牌一舉星火四濺,順勢就地一趟盾牌在地上一撐,從士兵甲胯下滑了過去,手中的長刀高高舉起,一絲血箭從士兵甲胯下飛出,士兵甲捂著襠部倒在城上。

西涼兵剛剛站起,嘖嘖一笑,突然背心一涼,一把刀劍從胸口冒了出來,臉上的笑容轉瞬凝固,努力的轉過頭去,只見一名士兵乙手中還捏著一把鋼刀,接著那士兵乙身後鋼刀一閃,一顆偌大的頭顱高高飛起,跌落在城下。

士兵甲和士兵乙已經倒下,但是他們的鮮血卻如發起沖鋒的號角,畢竟曹王聯軍已經攻上了城門,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剎那,對于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了,那是他們的勝利!

「將軍有令︰攻入潼關者,家中俱免賦稅,生者官升三級,死者銅幣萬錢銘碑刻墓,永享後世之祭。」掌旗兵冷哼一聲,戰旗搖動,更多的士兵又沖了上去。

人群中有小士兵,也有老戰士,他們都是國家的守護神,他們也熱愛自己的家國。

但他們更是家中的兒子、丈夫、父親和兄長,他們選擇從軍更多的時候並不是為了成為將軍威風赫赫,也不是為了心中的那股熱血沙場夢,他們只是為生活所迫。

賤命一條,賣給誰不是賣呢!

死後祭祀那是虛的,誰知道自己死後會不會成為孤魂野鬼流浪荒野?至于升官發財,想想也就罷了。但是,那賦稅盡免銅幣萬錢卻是實打實在的,萬錢都可以買**十石的口糧了。

酒酣胸膽尚開張。

沒有酒,將軍的承諾就是他們的酒,最醇厚最濃烈的酒!

他們的熱血已經沸騰,他們的胸膽已經開張,他們如猿猴一般攀上雲梯,他們手中的刀也更加的鋒利了。

「殺!」

越來越多的士兵丙、士兵丁、士兵戊猛虎出匣一樣躍上城頭。

手中的環首刀好似碧海潮生一般,一刀接著一刀向對面的西涼士兵飛去。百十把鋼刀或如萬里無波突然潮水推近,或如洪濤洶涌白浪連山,又或如魚躍鯨浮冰山飄至。

箭跺口的西涼勇士奮力的阻止著城頭浪潮的襲擊,突然一把開山大斧從身前閃過,一道道血箭飛起,數名敵軍已經從關上摔了下去。

「長槍陣!」

徐晃拍了拍勇士的肩,一聲長嘯,八百名西涼勇士呼嘯而至,聚集在徐晃身前整整齊齊的按四排排列,一字長蛇。

這不再是關上的西涼兵,這是徐晃麾下的精騎兵,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他們在馬上英姿颯爽無敵無我,他們下了馬一樣令人敬畏。鋒利的白蠟槍,丈余長的拒馬槍,熠熠生寒的紅纓槍,以及那滿身的鐵甲神情冷峻的將士匯聚成一片恐怖的死亡森林,在潼關熊熊的火光中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長槍之勢,一往無前,有我無敵!」

「長槍之勢,一往無前,有我無敵!」

一聲聲高亢的吼聲,震懾潼關,關下的黃河水也為之激蕩。八百勇士同時滾滾而前,手中的長槍平舉,仿佛托著山一般的沉重,無情的向城頭上的曹王聯軍碾壓過來。

「噗嗤!」

「噗嗤!」

鋒利的槍尖,侵骨的殺氣,一排排的捅進人體,牙酸聲、慘叫聲充盈于耳,臂斷骨折,血花激射。剛剛登上城頭的士兵再一次做了免費的電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回到了地面。

關下,曹洪咬牙切齒的看著麾下的士兵被西涼軍趕下城頭,朝趙雲道︰「子龍將軍,剛剛我們的兄弟已經登上城頭,如果我們倆也在的話說不定又是另一種局面。」

趙雲不置可否,剛剛冒出胡須的嘴唇輕輕的吐出幾個字︰「一將功成萬骨枯,與君共勉!」冰冷的語氣將曹洪淋了一個澆濕。

「子龍,你…」

趙雲也知道這話讓曹洪很吃驚,可是自己當初不也是這樣嗎?

但他們是在打江山,不是在玩小孩子的過家家游戲,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而且他們踏上的也將是一條前無古人的道路,容不得半分仁慈。一旦行差踏錯,迎接他們的就只有萬劫不復,又怎麼實現那宏大的目標呢?

或許是經歷過黃巾之亂,也經歷了董卓篡朝,見慣了血雨腥風,也見慣了殺人或者被殺,他的心在慢慢變硬,兄長的心也在慢慢變硬。可他有時候還能找兄長傾訴一二,兄長呢?卻只能像一條孤狼一般躲在某個角落獨自舌忝舐傷口。

趙雲搖了搖頭拋開心中的那些想法,徐徐吐了一口氣語氣也不再那麼生硬︰「這是兄長告訴我的,是不是很難接受?但這就是現實!」

「又是王將軍?」

「我也很難受,我也不想麾下的兒郎們有所損傷,兄長告訴我︰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為了江山大業,為了早日實現天下真正的太平,有時候我們就得讓自己心硬下來。

猛將者,摧敵鋒于正銳,斬驍將于陣前,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大將者,雖兵寡而臨陣不懼,雖勢眾而臨戰不驕,三軍用命將士歸心;統帥者,磐石也。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忍常人之不能忍,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走吧,既然徐公明還如此生猛,我們就再給他們來幾波白玉京吧。」說罷,轉身向點將台走去、

生猛嗎?這徐公明都已經出動自己的精騎隊了,這還叫生猛?這是無可奈何生無可戀吧,難道你還真想弄死徐公明不成?

看著趙雲筆直的背影和堅挺的步伐,曹洪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但願以後我們不要成為疆場上的敵人。

冷,並不可怕,冷下面潛藏的熱血才最可怕!

……

曹王聯軍被徐晃趕下了潼關,他們的攻擊卻沒有停下。趙雲一聲冷哼,百十台拋石機高高揚起,一望無際的白色粉末再次將潼關裝扮成天上的白玉京。

我去?又是這一招嗎?

望著頭頂上白雨紛紛,徐晃無奈的吐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比哭還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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