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薰香荀令君

「黃河怒浪連天來,大響如殷雷。龍伯驅風不敢上,百川噴雪高崔嵬……」

溫庭筠一首《公無渡河》道盡黃河奔流之下的滔滔氣勢,但是四月初的黃河卻平緩如砥,並無百川噴雪,也無怒浪連天來,只有殷雷和那水面上停靠著的上百艘船。

這是王黎第二次來孟津關了,上一次還是年前關東聯軍共抗董賊的時候。

時光如梭,滄海桑田,雖然沒有滄海也沒有桑田,但不過半載的功夫,司州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曹操一不小心成了河內的主人,而雒陽城中的大官富人們在自己稍稍亮了一下肌肉過後,同時迸發出對自己這個臨時朝廷的認同和擁戴,「踴躍」的將家中的糧食借與朝廷共享。

一切都已經走上正軌,看來也是該迎回少帝重新登基的時候了,唯有靈兒…,听諦听長安堂的飛報說,靈兒、貂蟬和另外一名女子曾在長安出現過,也不知道是否屬實!

王黎嘆了口氣,揮鞭出了孟津關,見黃河岸邊已經密密麻麻的停滿了滿載糧食的小船,心中最後的那絲憂愁又潛伏到了心底。

這是從清河發來的最後一批糧食了,這批船上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王黎麾下的第一位謀士,清河郡長史閻忠!

劉備在留下張飛後,已經帶著關二爺已經赴清河上任去了。而閻忠在完成清河的交接之後,也將隨最後一批船到來。至于阿母和至兒他們,昨日他們便已隨軍回到了雒陽。

遠遠的邊看見一艘船靠在孟津渡口,一行人走下船來。

當先那人年約三十五六,顴額輕聳面容清瘦,一縷胡須微微挺翹,走路間顧盼生風瀟灑自得,正是原清河郡長史閻忠。

「先生,辛苦了!」王黎飛馬縱至閻忠身前,快步跳下馬來,雙手緊緊的覆在閻忠的手上。

「本來就屬下分內之責,何來辛苦一說!」閻忠抽出雙手朝王黎施了一禮,眼角挑起一絲詢問之意,見王黎微微頷了頷首,相視一笑一切默契盡在不言之中。

他當然知道閻忠想問的是什麼,劉備已經奔赴清河,曹操也同樣揮師去了河內。

這計策是剛下孟津關的時候定下的。當日剛拿下孟津關正準備劍指雒陽,他忽然發現他這只從亞馬遜河邊飛過來的蝴蝶已經將歷史改的面目全非。

協助呂布殺掉董卓的李肅死在高覽的斧下,在滎陽大敗曹操的徐榮已經投降自己,袁紹帳下的兩大謀主田豐、沮授,河北四庭柱其二張、高覽盡入彀中,而雒陽同樣也陷入關東聯軍的包圍指日可下,董卓還敢在他們眼皮底下從容的毀掉雒陽嗎?

他已經不能再單純的靠著記憶去征戰和重建了,他需要針對已變的形勢調整自己的政策和方陣。

于是,他連夜召集了田豐、沮授、戲忠一干文臣和趙雲、張遼、張以及高覽等一彪武將以及遠在清河的閻忠,他們一起討論和制定了這個新的策略。

先定雒陽據司州,迎少帝而令諸侯,以司州為核心,雙翼齊飛四周輻射。北上關中、並涼州,再驅兵巴蜀,順江而下劍指荊揚青徐,同時馴西涼戰馬橫掃幽冀,將勝利之花插遍九州山河!

實際上,在另一個時空里,曹操則是先已許昌為基地,再控幽、冀、遼東,領荊州,兵出關中涼州,最後伐蜀吞吳。

因而,這是一條從來沒有前人走過的道路,王黎有些心驚,但是他知道歷史已經進入了拐點,歷史中的中原

也沒有任何人據為根據地,包括劉備、孫權、馬騰等大佬,至于曹操、袁紹他們甚至都沒有睜眼留意過。

當然,在歷史的長河中,河南、河內早已成為廢墟,而西涼軍同樣也沒有傷及筋骨。而現在的雒陽,除了沒有文武百官齊聚的朝廷,除了需要獨自面對西涼軍的兵鋒,以及安撫司州一百萬嗷嗷待哺的災民之外,其他的他們已經有了對策。

比如天子,比如糧食,比如曹操和劉備。

所以,他相信他的智囊團,他也相信他們集體制定的戰略絕對沒有問題。

王黎朝閻忠頷了頷首,眼神中充滿感激,如果沒有閻忠、田豐他們的輔助,自己充其量依然只是一個清河郡的國相,哪里敢放眼天下布子雒陽!

閻忠苦笑一聲,哪里敢接受自家主公的感激,急忙側過身子從身後拉出一人,鞠了一躬笑道︰「主公,忠在清河主政之時,恰遇一賢良之才,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風,特薦于主公!」

那人容貌偉美,眉若刷漆,目似寒星,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身上隱隱帶著一股燻香,站在黃河邊上迎風而立,自有一股卓爾不群的儒雅之風。

看著那張令人嫉妒的面容和風範,驀地想起唐朝詩人李端的一句詩來︰薰香荀令偏憐小,傅粉何郎不解愁。

薰香荀令君,傅粉何平叔!王黎心中微微一動,聲音激動的微微輕顫︰「尊駕可是潁川荀文若?」

「咦?大人可是認識荀某!」荀拱了拱手,詫異的看著王黎。

王黎哈哈一笑,回了一禮︰「雖還未見過先生,但燻香荀令君的大名,黎可謂是敬仰已久了!」

荀抬起頭來淡淡一笑,娓娓而談如沐春風︰「昔日,在潁川之時,便多听得陰曹地府有閻羅,魏郡鄴城出白衣之句,只是一直忙于公事恨未識荊。

適逢黃巾兵變,公出征剿匪途徑潁川之時,又正于宮中任守宮令,與公再失之交臂。後來,董賊篡朝,公獨赴京中營救少帝之壯舉更讓未得一見而心生遺憾。

幸得日前舉家遷居冀州,聞听得伯敬先生尚在清河,故前往一敘,才終以得慕尊顏!」

原來荀初為原潁川太守帳下主簿,陰修上書薦其為守宮令,掌管漢靈帝文房四寶。

中平六年靈帝駕崩,董賊入京,九月廢少帝立劉協,十一月,董卓自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荀棄官而逃,于家鄉父老說︰「潁川乃四戰之地,若逢天下大變,必遭其亂,應早作打算逃離潁川」。

恰逢冀州刺史韓馥來信,荀遂舉家搬遷至冀州,這才遇上清河長史,涼州名士閻忠。

王黎拉起荀的手笑道︰「文若,這就叫無緣對面不相識,有緣千里一線牽。看來,我們倆都是有緣之人哪!

文若,黎也不廢話。如今天下大亂,群雄角逐,百姓流離,西有董賊據關東馬騰韓遂作亂涼州,東有本初、伯圭兩家做大,南有袁術、劉表、劉璋、張魯之輩不遵大義,天下百廢待興。你可願助黎一臂之力,重振我漢室河山?」

「哈哈,固所願不敢請耳!」荀朝王黎一拜,長身而起,「願追隨主公腳步,一同重振我漢室河山!」

三人朗聲而笑,驚起了岸邊無數的水鳥,黃河卻依舊滔滔不絕,從上游帶起的河沙一層一層的覆蓋在孟津關下,平緩如砥。

河面上數百艘小船緊密的靠在岸邊,密密麻麻的工匠、士兵在小船和岸上

的車馬見來來回回,轉瞬間,車馬上已堆滿一袋一袋白花花的糧食。

河畔涼風乍起,卷起衣袂飄飄,王黎、閻忠和荀三人的身影已定格在黃河邊上。

……

回到丞相府中,王黎緩步走上大堂,分視著堂下文臣武將,看著最近幾日快瘦了一圈的戲忠、田豐等人,嘆了一口氣說道︰「諸君為天下計,忙而不顧身,黎實在無以為報,只是如今之事紛繁復雜,千頭萬緒,還望諸君務必保重,切不可過度操勞!」

「多謝主公厚愛!」

「哎!」王黎搖了搖頭,說道,「前腳剛說請諸君注意身體,黎現在手上還有幾件事需要與諸君商議,真真是出爾反爾,恐怕不久黎也得食言而肥了!」

眾人盡皆長笑,荀已起身問道︰「如今雒陽方興未艾,我等本欲志在匡扶天下,些許勞累何勞主公費心。只不過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主公所述之事還請明言!」

王黎嘆了一口氣,伸出一個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個手指說道︰「黎如今手中有兩件天大的事情待辦,還請諸君助我一臂之力!」

「第一、董賊挾持天子、朝臣棄雒陽赴長安,雒陽城中再無漢室朝廷,匡弼政策、招賢幕士、勸農撫商、任用官員等諸多事宜已漸漸上手,我等是否應當立即迎回少帝!」

「 !」的一聲,荀臀下的凳子一滑,一坐在地上,燻香的荀令君一副狼狽模樣,全無往日的儒雅風範。

荀也不顧眾人臉上的取笑之意,疾步站到堂下,雙手一拱,顫抖著問道︰「敢問主公可說的是昔日董賊所廢之少帝?」

就知道這個荀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劉姓忠臣,王黎無奈的點了點頭,朝閻忠瞟了一眼,見閻忠也是一副苦笑之色,嘆了口氣說道︰「文若有所不知,昔日子龍皇宮營救少帝之時,我等李代桃僵,借永安宮中大火,將陛下和太後隱匿于雒陽城外。」

「敢問主公,陛下如今在何處,可有護衛周全?」

王黎笑道︰「文若盡管放心,陛下和太後盡皆安全,一應用度我等也不敢刪減。只不過,如今天下均知天子在董賊手中,我等如果公然奉陛下重新入主雒陽,可否會重新引起天下動蕩?」

荀搖了搖頭,諫言道︰「主公所言差矣!昔日晉文公迎周襄王返,而諸侯從。高祖東征項羽,為義帝穿素服發喪天下歸心。

天子為賊蒙亂,主公先救天子于宮中,後順大義舉兵伐無道,這也是主公誠扶天下之志向。此之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雖有逆節,不能為累,明矣。

而董賊所出,不過亂命也!亂命之言,豈能為憑?主公若及時扶正朝廷,天下眾望必歸矣!」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當今天子又如何安置?」

「無他,討董賊于關中,迎天子回雒陽,仍置陳留郡王!」荀向王黎深深鞠了一躬,言道,「懇請主公及時迎回陛下,奉陛下而從人望!」

王黎看著堂下的忠貞之士與閻忠等人目光交錯了一番,緩步走上前來,扶起荀說道︰「好吧,就以你所言,再等上數日,你且隨黎一起前往白馬寺,迎接陛下回都!」

聲音如滾雷一般在堂上炸響,荀呆立堂下痴痴的看著王黎,仿佛對面那人就是他多年以前的初戀一般,兩行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豐盈如玉的臉頰輕輕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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