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帝崩

馬蹄飛過,卷起了千堆雪,伴隨著千堆雪飄下的除了無數的滾滾人頭,還有千堆血!

涼州之亂這場起自北宮伯玉,經邊章韓遂,先後五年波及隴西、南安、漢陽、扶風、安定、北地、金城等大漢諸郡的叛亂終于暫時停止了,止于大漢名將皇甫嵩,也止于叛賊首領王國。

陳倉兵敗,王國為韓遂、馬騰廢黜,叛軍集團分崩離析,至此涼州陷入三大叛軍的內斗之中。韓遂佔據金城,馬騰稱雄渭谷,而宋建執掌罕,遠離中原自稱「河首平漢王」。

遺憾的是,涼州的平亂本當一戰而定乾坤之際,中原大地卻重起狼煙,邊陲之地朝中再也無暇顧及。

……

「春風晴晝起浮光,玉作肌膚羅作裳。獨步世無吳苑艷,渾身天與漢宮香。一生多怨終羞語,未剪相思已斷腸。」

中平六年四月,雒陽的牡丹花已次第開放。濯龍園、上林苑、白馬寺、南宮和北宮等地一夜之間便畫上一層濃濃的彩妝,奼紫嫣紅,五彩斑斕。

「雒陽花開,將軍傾城。」

這是雒陽城中牡丹花開時的一句諺語。當然,傾城的並不是大將軍,而是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外的牡丹花一叢叢、一簇簇競相開放。嬌女敕的花朵妖艷飽滿,花瓣重重疊疊,花色更是數不勝收,雖然並無十分的姚黃魏紫、豆綠趙粉,卻也生的濃郁清香,五顏六色。

但大將軍何進此時卻無心賞花,自他從宮中回來以後,他已經撕碎了一件官服,摔了兩只酒樽,三只瓷瓶和一方當今陛下所賜的玉如意,並且杖斃了府中兩名平常信賴的奴僕。

看著堂下安坐的尚書侍郎鄭泰和黃門侍郎荀攸等人,他心中的焦慮依然未消,心中依然恐懼,肥碩的身體如同一個大肉球一般在大堂上來回的滾動,額角和發髻上全是斑斑的汗水,雙眼死死的盯著門外,帶著點點的希冀。

「報!大將軍,司隸校尉袁紹、典軍校尉曹操、越騎校尉伍孚求見!」

「大將軍,可是出了何事?」

抬起頭,見袁紹三人已攜手而入,而越騎校尉伍孚更是上心,開口便問。何進心中大定,一顆懸了半天的心終于從雲端掉了下來。

這伍孚字德瑜,少有大節,為何進征闢東曹屬,隨何進在朝中起落,一路從東曹屬、侍中、河南尹升遷至越騎校尉,最是忠心不過。

示意三人坐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這才緩步走上主位,何進掃視了一下堂下諸人,這才徐徐說道︰「陛下自上月以來,一直病重不能理事,今日午時突然下詔,令本將軍入宮見駕托諸後事。

適值本將軍下馬進宮中之時,上軍司馬潘隱忽然從宮中出來,謂本將軍曰︰不可入宮,此乃蹇碩之計,蹇碩欲殺何某也!是以,本將軍邀請諸位前來共商此事,諸公可有助我?」

何(yong)欠了欠身,拱手說道︰「蹇碩乃陛下心月復,執掌西園八校,與朝中十常侍交往過密。今借陛下病重矯詔以謀將軍,必為太子所故,將軍不可不察。」

尚書侍郎鄭泰點了點頭,接過話題說道︰「伯求所言不差。陛下有兩子,分別為靈思皇後所出太子辯及王美人所出協,而協養于太後宮中,不過八歲,小太子辯五歲,卻深得陛下及太後所愛。

自古以來,江山之重傳嫡不傳庶,立長不立幼。蹇碩既然圖謀將軍,其後必有太後及張讓等輩牽連。下

官以為,如今之計自當立斬蹇碩張讓,斷太後之耳目,扶太子登基。」

「唔!伯求、公業兩位先生俱為有理。」何進朝二人頷首,贊許道,「我當親率大軍……」

「不可!」座中一人忽然挺身而出,打斷何進的話頭說道,「宦官之勢,起自仲質之時;朝廷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滅族之禍。陛下如今尚在病中,將軍以何道理揮軍入宮?閹宦之事還請大將軍細詳之!」

視之,卻是典軍校尉曹操,何進勃然大怒︰「孟德中常侍曹騰之後,可是意欲維護閹宦之輩乎?國家大事,你等小輩豈可隨意置喙?」

「曹操不敢忘卻。」曹操拱了拱手,說道,「但我觀將軍,可是已經忘記竇將軍、陳太傅之舊事了?」

何進本來便是耳軟之人,雖則對曹操之意嗤之以鼻,但經曹操這麼一提,卻又覺得其所言不無道理,竇武、陳蕃舊事才過去不過三二十年,往日情形歷歷在目,自己若是揮軍入宮,陛下當面問及自己又該如何作答?一時間竟搖擺不定。

還未等何進拿定主意,又見一人已奔至堂上,正是西園上軍司馬潘隱︰「大將軍,陛下一刻前崩殂于北宮永樂宮,蹇碩與十常侍已控制宮闈,秘而不喪,意欲矯詔宣將軍入宮以絕後患,並扶皇子協為天子,還請將軍務必速決速斷!」

言剛訖,便見一天使持詔而入,喝道︰「奉陛下聖旨,特詔大將軍入宮見駕!」

何進大驚,正在躊躇之間,卻見曹操已豁然起身,腰中短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閃血液四濺,飛起好大一顆頭顱!

那一刀雖然樸實無華毫無雷霆之勢,卻震得堂下一靜。

鄭泰、何諸人自是膽戰心驚,黃門侍郎荀攸卻是眼中一道精光掠過,依舊沉默不語。唯留下何進站在堂上進退失據,看著兀自血泊中抽搐的天使,口中囁囁嚅嚅︰「孟德,如何使得?這可是天使,這可是朝廷的天使!」

曹操還刀入鞘,指著血泊中的小黃門厲聲喝道︰「今日之計,當先護持太子即位後圖閹豎,將軍莫非還要等此等閹人入宮回報我等虛實,再將我等一網打盡乎?」

「可你適才不也說應當細詳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彼時陛下尚在,將軍便領兵入宮,可有大義尚存?」曹操雙手抱拳,朝何進請命道,「如今陛下晏駕,宮中所出多為亂命,將軍還不振臂而呼,更待何時?」

當下,袁紹、伍孚諸將及鄭泰等人匍匐在地,諫道︰「孟德所言甚是,還請將軍早做決斷,勿失良機!」

「好!好!」何進眉角直跳按著案桌起來,定了定神,一劍劈在案桌上喝道,「著司隸校尉袁紹領精兵五千,斬關入內控制宮闈,盡誅閹豎以安天下!其余眾臣,隨某德陽殿前冊立新君!」

「諾!」

……

北宮玄武門前,兩隊士兵執戟相持。袁紹身披鎧甲高坐馬上,指著門口小校喝道︰「我乃司隸校尉袁紹是也,奉大將軍令清剿君側,以安天下。你乃何人,安敢阻我等入宮?」

那小校昂然喝道︰「宮闈重地,非奉詔不得入內。袁本初,你袁氏一家滿門公卿,四世三公忠誠無雙。今日你舉兵入宮,意欲謀反乎?」

袁紹氣得怒發沖冠咬牙切齒,長劍出鞘厲聲罵道︰「無端小兒,竟敢污蔑我袁氏一族?蹇碩、張讓之輩惑亂宮闈,顛覆朝政圖謀不軌,你等都眼瞎

了嗎?可是敢欺袁某手中鋼叉不利乎?」

守衛宮門的羽林將士齊齊低下頭來不敢直視袁紹,但卻依然緊緊跟在那小校身後,半步也不挪開。

雙方漸漸陷入僵持,袁紹氣沖斗牛,手中長劍微微揚起,陡然听得一聲輕斥從後傳來,「本初何故不決?此輩既然為虎作倀,殺之即可,何須遲疑!」

馬蹄聲起,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掠過眾軍頭頂筆直的插在那小校脖頸上,殷紅的血液順著箭簇飛濺,仿佛一朵剪秋蘿猛然乍放。那小校身子一軟,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殺!」

袁紹朝來人看了看,點了點頭長劍一揮,麾下將士齊齊朝宮門內涌去。

蛇無頭不行,更何況眾人面對的是大漢朝少有的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守門小校既然已斃命,除了幾個死忠之外,其余人等哪里還敢阻攔,齊刷刷的讓出一條大道來。

哼!還有不長眼的!

袁紹勃然色變,手中長劍如花中蝴蝶般在人群中來回穿梭,親自將那數人斬于劍下,看著眾軍已奔向各個宮門,這才勒馬緩步走到來人身前道︰「德玉,你牧守清河,乃我大漢一方重臣,未奉詔怎可私自入京?」

原來,來人竟然是清河國相王黎及都尉趙雲一行。

王黎朝袁紹拱了拱手,嘆道︰「正如你所說,黎未奉詔怎敢私離國土?黎日前得陛下口諭入京述職,剛至上東門就听聞城中有變,黎便火速前來馳援!」

陛下早就昏迷不醒了,還口諭入京述職,誰特麼信呢!鬼扯!要信你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當然是鬼扯!王黎身為一方牧守,入京朝見自然需要當朝天子明文發詔,又怎麼可能只是一道口諭呢?

只不過,前幾日接到諦听安插在宮中鼴鼠的密信,朝中局勢有變,陛下歸天可能就在這幾日。眾所周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舊權力交替之際,正適合在朝中安插一些釘子,爭取一些更大的利益,王黎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呢?

王黎速速與帳下閻忠、戲忠和田豐、沮授諸人將各種形式推演了一番,便連夜帶著趙雲及周倉諸人悄然趕到京中。

時間正好,剛入京都就遇見皇帝駕崩,此時若再助上何進、袁紹一臂之力,鏟除朝中奸黨,扶持新君繼位,已故天子的口諭誰還能夠去查證不成?更何況漢靈帝的荒誕不羈朝中又何人不曉?

雖然不知王黎手中究竟有怎樣的秘密,也不知王黎又如何得知今日宮廷之事,但,袁紹畢竟是袁氏一族中的杰出人物,自幼便精通這權謀之術,對王黎此行自然還是心知肚明,無非是想趁著這改朝換代之際,爭一爭這擎天保駕從龍之功罷了。

不過,這王黎素來文兼武備,更有侍御史王允和左將軍皇甫嵩作後台,若是能夠引為在外奧援,對新君倒不是一件壞事。

袁紹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看了王黎一眼道︰「德玉,看來你的運氣並不太好啊,陛下已經駕崩,你這述職恐怕的晚些時日了!」

「本初說笑了,王某乃一國之相,清河諸縣剛剛上路,雜事繁多,片刻也不得離,怎能置身事外在京中苦等月余,否則豈不辜負了先帝一片仁愛之心?」王黎淡淡一笑道,「我既然已到京師,自然得先去面見新君,聆听新君教誨,你說不是嗎?」

「既然如此,德玉可願隨袁某同行?」

「固所願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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