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第97章 風起梅山

春風輕拂,日薄西山。

一輪殘陽掛在天邊,柔和輕盈的日光透過飄動的薄雲,灑在山巔、樹梢、原野之上,仿佛給大地披上一層蛋黃色的輕紗。

王黎此時就站在梅山之上。

雖然早已過了賞玩梅花的季節,雖然梅山之上再無梅花。但,這些似乎並未影響王黎的興致。

他來到梅山,並不是要鑒賞那「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梅花,也不是要感嘆那「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的氣節,他矚目的是那戰亂紛紛、波詭雲譎的天下。

涼州之戰,天下側目。他現在就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其中的所有大事和細節,而,這所有的答案就在梅山!

自從去年三月孫才歸來後,王黎便根據記憶中的一些想法親手打造了兩支秘密的部隊,一支名曰朱厭,一支名喚諦听。

諦听者,地藏王菩薩的坐騎白犬神獸也。其曉佛理,通人性,避邪惡,听辨世間萬物,擅查人心故事。在吳承恩的《西游記》中,諦听就曾辨識過真假美猴王,一舉道破六耳獼猴真身。

這支神獸就在孫才手中,神獸的巢穴就在梅山,而現在這支神獸的掌控者就在王黎面前。

王黎看著孫才,見其神色飛揚,面色亦如初見時那般安好,欣慰的點了點頭,扭了扭脖頸問道︰「諦听如何?都安頓好了嗎?」

孫才手握披風從緩步走上來,披在王黎身上說道︰「屬下一切早已安排妥當!第一批諦听已秘密潛入到雒陽、涼州和冀州等地,他們皆已開始利用各種身份進行潛伏工作。

而通訊方面,更是由丹陽張家親自訓練了一批信鴿,日行可達八百里遠,如今已正式投用。至于情報整理和篩選的工作,由屬下和余快兄弟等以前的幾個老部下親自整理。」

王黎贊許的看了孫才一眼︰「幾日前讓你查的冀州牧守王芬有消息了嗎?」

「王芬目前仍長居刺史府中,深居簡出,我們的消息暫時還不能查出多少有用的消息。不過,目前發現原陳太傅之子陳逸和襄楷二人倒是頻頻出入刺史府中。主公,我們是否要繼續追查下去?」

陳太傅就是陳蕃,汝南平輿人,為人正直清廉,屢陳時政,與竇武、劉淑並稱「漢之三君」。

其人自幼便素有大志,成年後先後歷任孝廉、別駕、太守、尚書令、及大鴻臚和尚書僕射,最後官至太尉。桓帝時期因諫言解除黨錮被帝免職,直到桓帝故,再次出任太傅,與大將軍竇武合謀不謹,為朝中奸黨所害。

而「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以及「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典故說的便是這位陳太傅。

可惜,都說虎父無犬子,老子英雄兒好漢,陳蕃的這個兒子卻是一個十足的坑爹貨。雖然陳蕃已經不在世了,但陳逸打著陳蕃的旗幟慫恿王芬密謀篡靈帝之位另立他人,卻給陳蕃這個直臣的墳頭上添了幾分不光彩的顏色。

陳逸和襄楷?

就憑這幾個軟腳蟹也能成大事?

王黎哼哼笑了幾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們那兒你就不用管那麼多了。不過,在必要的時候,我們還是要幫他們再添上幾把火。」

「諾!」

「唔!你給我說說涼州的情形吧!」

「諾!」孫才正了正色,拱拳答道,「十一月底,張車騎利用掃把星大做文章,趁叛賊軍中大亂與之激戰,斬首萬余。西涼邊章、韓遂大敗

,叛賊殘軍三五日間連退三百里,已撤回金城郡榆中縣。

而邊章美陽兵敗後,其後的漢軍軍略會議上,破虜將軍董卓以為先零諸羌隱患不大,當以剿除邊章和韓遂為先,甚至提出其部可以作為周慎部隊的後備軍,力保一舉剿滅邊章、韓遂。

可惜,董卓和周慎二人素有矛盾,周慎擔心董卓另有陰謀,張車騎遂一意孤行,兵分六路進發涼州。其中周慎率兵分別向西追擊邊章、韓遂部,而董卓則另領三萬大軍向北討伐北地先零羌族。

周慎領兵至金城,軍司馬孫堅諫言西涼軍中糧草匱乏,當分兵截斷金城外圍糧草,順便圍點打援。但周慎嫉賢妒能剛愎自用,不但未理會孫堅的建議,反而被邊章在葵園峽附近切斷了漢軍的補給,漢軍大敗退回漢陽。

同一時間,趙歧、夏育等四路大軍同樣戰敗,僅剩下董卓一軍成功的躲過羌胡叛軍包圍全身而退,安然返回右扶風。」

王黎贊許的看了孫才一眼,轉過頭來朝一旁的閻忠說道︰「先生以為如何?」

閻忠朝孫才點了點頭︰「孫才條理清晰,思路明確,主次分明,確實是諦听的不二人選!」

王黎指著閻忠長笑一聲︰「先生,我親自選的人哪還有錯嗎?我問的是戰局!」

閻忠哈哈一笑,微加思索抬起頭來,答道︰「張溫此人看似溫厚寬容,實則風評不佳,既好錢財玉帛之物,也愛和閹宦奸豎攪在一起。本次能夠出任車騎將軍,張讓等人同樣出力不少。

當年我在京都之時,曾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其人胸無大志苟且偷安。如今邊章等人退守金城,三輔之地再無兵鋒,我料定此人從此必定蝸居長安,再難西進。」

王黎頷了頷首,未及說話,突然听得林中「撲稜稜」直響,一只鴿子從遠方飛來,落在身後小院籬笆牆內。

孫才火速奔回院中取下鴿子腿上的信箋,遞給王黎。王黎一目十行,順勢又交給閻忠,冷笑道︰「伯父去年三月從冀州至西涼,一路揮師西進,力挽狂瀾穩固防線,三輔之側方有片刻歇腳之地。

八月中,張伯慎領軍十萬,接替伯父就任西北統帥,正是全國倚重。本以為可以一血前恥,收復涼州。誰想西征一旦失利,這張伯慎就原形畢露,所作所為果然與先生所料不差分毫。

此人不但與張讓、趙忠等輩結黨營私相互勾結,甚至與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大漢不思進取安居一隅之輩何其多也!」

接過紙條,紙上的小篆已盡入眼底︰張溫除車騎拜太尉欲歸,董卓授前將軍封台鄉侯。閻忠眼神中閃過一絲痛心︰「這張伯慎特麼的果然該死!他這一退,只怕涼州將永不復我大漢也!」

「先生之言何以見得?」

王黎當然知道閻忠所述在未來的幾年中都將逐一變成現實,而涼州從此也將成為馬騰、韓遂的天下。

畢竟在後世的時候,《三國演義》不管是書本還是電視他都曾看過幾遍。但,他還是想听一听這當代的名士心聲,自己首席軍師的見解。

「主公以為董卓之輩何如?」閻忠將紙條緊緊的攥在手中,手上青筋直冒。

「先生莫非在考究黎?」

「忠不敢,但忠還是想听一听主公的想法!」

「哈哈,先生,你這可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哦!」王黎仰天一笑,隨即正色道,「昔大人見臨洮,而銅人鑄;臨洮生卓,而銅人毀。此事雖不可考,但,單單從此一句謠言便可知董卓素來頗有野心,不居于現狀

而董卓此人,雖然凶狠殘暴強忍寡義,卻深有韜略武勇非凡,更兼其身經百戰久歷沙場,在涼州軍中威望一時無兩。

其麾下也多有虎狼之士,華雄、徐榮等人自是不必多說,李、郭汜、董越、牛輔等人也同樣皆有萬夫不當之勇。不出數年,董卓必然另樹一幟,異軍突起。」

閻忠嘆了口氣︰「不錯!主公所言正是。張溫若是尚在長安,董卓等人行事或許還遮遮掩掩,如今張溫已返回雒陽,趙忠不過掛名車騎將軍,而周慎、夏育等人又同為敗軍之將,又豈能約束董卓一二?

值此良機,董卓必然將與邊章、韓遂等人修復關系養寇自重。而邊章等人同樣也需要時間和精力來鞏固和壯大自己的勢力,雙方一拍即合。在未來數年的時間內,董卓必定出自涼州,而邊章等人也將割據一方自成一國。所以方才我才言道︰不復大漢之國也!」

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那天下名士呢?胸中裝的除了整個天下的戰局,還能有什麼!

該來的終究會來的!王黎點了點頭,心中的不快一吐而盡,俯瞰著腳下的清河大地,原野上村落林立星羅棋布,曠野中田陌交錯麥苗掛穗,臨風而立。

「日月穿梭白駒過隙,時間彈指而過。黎來這清河也足足一年之久,在先生、志才、公與和子龍的輔佐下收納流民,安撫叛亂,治理軍事民政,而中原大地更是虹銷雨霽,一年到頭風調雨順,清河國民生才漸漸富饒。

看看情形,今年也將是一個豐收年成。只是可惜,大亂之世不日將至,黎也深感時間愈發緊張,不知先生還有何事可教我?」

閻忠曬然一笑︰「‘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主公當日所提之方略可還記得?我清河經過一年的修整,雖然還談不上物阜民豐夜不閉戶,但至少也漸漸恢復元氣。

同樣的,子龍將軍結合主公之前提及的新式練兵方式,優勝劣汰深得其法。我日前觀之,只覺得兵馬雄壯如臂使指,大有萬千人吾也敢獨往之勢,主公又何須憂心?

不過如今的清河仍屬大漢一朝,許多頑疾還來不及一一革新,雖然因皇甫冀州之故,清河已經減免今年田租,但畢竟兵出于民,主公還是應早做打算才好。

大亂將至,百姓流離。主公依舊應當減租減稅,廢除漢室過多的稅賦,黎民百姓自然相擁,清河自然還是一番民殷國富的景象。屆時,我等再牢據大義,根據天下走勢遠交近攻,提一旅精兵先冀州而幽並後望天下,何愁大事不成?」

王黎點了點頭︰「亂世之中文臣安邦治國,謀士運籌帷幄,武將征戰殺伐。先生可有推薦之人?」

閻忠聞之啞然失笑︰「主公昔日尋覓荀文若、鐘元常之蹤跡而不得,但主公是否已忘記剛而犯上田元皓,機變無雙張?」

田豐、張?閻忠的提點雷霆般將王黎劈了個外焦內女敕,這一年來專注于清河國中的民生治理和對荀、鐘繇的孜孜追求,竟然差點忘記了冀州城中的大賢和良將。

果然是燈下黑啊!

……

夕陽終于漸漸落了下去,梅山的山巔、樹木、巨石也漸漸的披上一層薄霧,只看得見一道道優美曼妙的輪廓。一陣涼風掠過,樹搖枝曳,裙裾飄飄。空中的雲朵也隨著清風舒卷自如,千變萬化,忽兒好似彩鍛曼舞輕織,忽兒恍若海潮波濤澎湃。

王黎盯著白雲的忽卷忽舒,感受著山巔列列寒風,拍了拍閻忠嘆道︰「先生,走吧,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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