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第61章 奇襲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沒有銀鞍,只有白馬,絕影就是白馬,卻絕對不似流星,流星美麗卻短暫,轉瞬即逝。絕影更像一道月光,來回騰挪,遍地清輝。

王黎騎著絕影已沖入黃巾陣中,中興劍在手,猶如銀蛇吐信梨花翻飛,手起時落英繽紛,劍落處抱頭鼠竄。

城頭飛箭如蝗,城下廝殺沖天。

王黎一馬當先,麾下將士同樣虎豹般奔出,手中高舉的兵戈逢賊拔劍,見賊就砍,宛如一條長龍在黃巾大陣中盤旋攪動。

看著陣前狼奔豕突、喊爹叫娘的兵卒,波才的臉色黑了下來。這哪里還是那個與大漢朝廷仇深似海的黃巾士兵,這哪里還是那個敢叫蒼天已死的太平義軍?

這分明就是一堆扶不上牆的爛泥!

十萬的士兵曾給了他無窮的膽識和狂妄,他本以為依靠十萬之眾沸騰的熱血和人海戰術就能拿下長社,拿下大漢赫赫威名的北軍五校,甚至還以為蟻多咬死象,一人一口痰也能將漢軍淹死在城下。

所以,他將東路黃巾真正的精銳之師放在了自己的身邊,所以,他挾制了十里八鄉的巧手工匠,砍遍了附近山野的喬木松柏,打造出井闌、雲梯、沖車和投石機等重要的攻城器具,期望能夠通過這些攻城利器和滾滾人潮一舉踏平長社這塊又臭又硬的絆腳石。

可他千算萬算,想了那麼多,就是沒有想到長社守軍在圍困十日後居然還敢出城一搏,更沒有想到長社守軍的攻擊竟然來的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仿佛一道,不,四道閃電驚雷卷入陣中,所過之處雷霆陣陣寸草不生。

可惜,沒有那麼多的可惜。

戰機稍縱即逝,普通的黃巾士兵如何敵得過大漢禁軍槍林箭雨的殺伐?

還不待波才變陣,還不等波才釋放出黃巾的精銳之師,王黎、趙雲、吉宏及傅燮等人已各自率軍殺到了井闌之下。

回望來程,一路腥風血雨,麾下千余精兵也只剩八百余人,周遭的黃巾士兵卻也如受傷的鵪鶉一樣戰戰兢兢,對自己再難以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王黎一聲怒吼,長劍一揮,磕飛自遠處飛來的冷箭,將腰中的牛角取下一把摔在井闌之上,勒馬遠去。

「砰!砰!砰!」

牛角碎裂,火油飛濺。

八百余人,兩百余支裝滿火油的牛角堆積在井闌之上,火油四處滾動,芳香四溢。

「火油!」

「快跳!」

聲聲驚呼響起,井闌第二層和第三層的黃巾士兵如下餃子一般紛紛往下便跳。

王黎目露不忍,卻依舊揮了揮手,身後數十名弓箭手點燃手中長箭,彎弓搭箭,一聲聲撕裂空氣的冰冷之聲響起,數十支火箭如流星般疾射而至,落在井闌之上。

「轟!」

火光沖天而起,井闌瞬間被大火吞噬,煙霧騰騰烈火熊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況雷霆之火呢!頃刻的功夫,火勢便已竄至井闌頂上,巨大的濃煙夾雜在烈焰中騰的升起,仿佛一朵朵淒艷的蘑菇雲。

木質的井闌也在火勢中發出痛苦的吱吱申吟,士兵在大火中更是慘叫連連。遠遠望去,依然能看見那高大的井闌搖搖欲墜,幾道人影在火中拼命的打滾,慘不忍睹。

「走!」

王黎見趙雲、吉宏及傅燮等人俱已破除各自的井闌,看了看城頭旌旗獵獵,四人合兵一處,徑直從城下繞城遠去。

……

長社城西飛雲浦,離城六七里處,黃巾大營帥帳。

「情況如何?」波才將手中的長鞭扔在桌上,掃視著疾步跑進來的斥候伍長喝道。

「稟大帥,昨日毀去我軍井闌的四支隊伍並未回城,麾下的兄弟們跟蹤他們到城外,他們已向陽翟方向去了。我等追之不及,再未見其蹤跡。」伍長半跪于地,行了個軍禮接著說道,「那領頭之人乃是射聲軍司馬王黎,原來的魏郡賊曹掾。」

「砰!」

波才大手砸在桌上怒罵道︰「又是此賊!老子要活劈了他!當初天公將軍打算在雒陽和鄴城同時起事,南望荊、兗,東瞰青、徐,北交並州,西進司州。

正是因為此賊,導致我太平教魏郡根基全毀,所有的部署化為烏有。而起義之初,我荊、兗兩州教眾入不得魏郡,使得太公將軍不得不調整部署,將起義首義之地放到了巨鹿。

更有甚者,此賊在雒陽時任射聲營軍司馬,卻不務正業,半夜三更居然跑到唐記瓜果肆手縛唐周,致使唐周投敵叛變,馬兄弟因此身亡,天公將軍也不得不提前起事!」

見伍長戰戰兢兢的站在身前,波才氣不打一處,一把將案桌掀翻在地,猶自恨恨不平,又將地上的酒樽踩上兩腳,這才稍稍平息轉向伍長道︰「還有什麼事情,你接著說下去!」

「穎陰與鄢陵守軍在何儀、何曼的攻擊下已土崩瓦解,我軍已佔領穎陰和鄢陵兩縣。另外,俱屬下偵知,王黎乃是皇甫老兒所定之女婿。」

波才點了點頭,起身踱步走到地圖前,指著穎陰和鄢陵兩地點了點頭,朝著另一座中的頭目說道︰「黃邵,看來我們得加把勁了,如今穎陰和鄢陵已經打通,一旦拿下長社,我東路十萬大軍便能劍指鄴城,與天公將軍他們合兵一處了。

屆時,數十萬義軍對雒陽形成合圍之勢,進可攻,退可守,天下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

「那王黎還管嗎?」黃邵頷首問道。

波才搖了搖頭,一拳砸在地圖上,眼角猙獰︰「很明顯,長社被圍,我軍破城指日可待,皇甫老兒是怕他那寶貝女兒當了寡婦,這才讓王賊領頭前往雒陽搬救兵,這次算是便宜這個狗賊了。

即日起,我們倆各領一軍,晝夜輪換不停攻城,他大漢的士兵就是鐵打的,老子手下的兒郎就是泥捏的不成?老子就不信老子東路十萬精兵不能趕在雒陽賊軍到來之前拿不下長社!」

「另外,告訴兄弟們,長社城破之日,縱兵三日!」

波才踢了伍長一腳,和黃邵並肩走到帳前,瞪著長社方向,嘴角帶著殘忍和譏笑。

……

五月初的飛雲浦已是蛙的海洋,睡了一個冬天的青蛙開始蘇醒,成群結隊的跳出水塘田間,在荷葉上、草叢中呼朋喚友,此起彼伏。

雖沒有蟬,也沒有鳥,但青蛙的鳴唱同樣使人感覺到夜晚的幽靜,昏昏欲睡。整個東路黃巾大營除了值守和巡邏的士兵,征戰了一天的士兵早已褪去冰冷的衣甲橫七豎八的躺在大營中沉沉入睡。

已過子時,一輪上弦月遙遙掛在天空,冷冷的注視著大地。

王黎沒有注視大地,只是注視著東路黃巾的大營。數百座白色的帳篷散落在長社城下,猶如無數的明珠遺失在草原之上。

但是很遺憾,過不了一會,這些帳篷就將化為烏有,明珠也只能蒙塵。

忽地,吉宏從身側的灌木叢冒了出來,打斷了王黎的思路︰「德玉,情況如何?」

「依草扎寨連綿不斷實乃兵家之大忌也。這波才身為十萬大軍統帥,看似勇猛狡詐,卻豪無半分軍事素養,這張角用人的眼光實在是不敢恭維。」

王黎沒好氣的白了吉宏一眼,扯了一根狗尾草餃在嘴中接著說道,「黃巾眾賊俱已入睡,只有部分巡邏士兵來回走動。而此地距黃巾大營不過三五百米,我等數息間或可便至。」

「那為何還不行動?可是擔心驚動了巡邏士兵,打草驚蛇?」

「無他,等風罷了!」王黎嘆了口氣,拉著趙雲、吉宏、傅燮等人坐下圍成一團,「等待總是令人心焦,也不知大帥那邊如今怎樣了?是否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傅燮傲然一笑,說道︰「德玉何須擔心大帥,大帥與盧中郎將和朱中郎將相比,雖無二人九江及交州之戰績。但傅某卻敢說,大帥才是我朝領軍第一人。

傅某從軍二十余載,曾先後與諸郡太守、刺史及校尉共事,就未曾見過如大帥這等文韜武略多謀善斷之士。」

傅燮,字幼起,後更為南容。年少時求學雒陽,師從當時的太尉劉寬。光和七年,黃巾起義爆發,朝廷征召入伍隨軍出征,官拜護軍司馬,曾先後多次出任軍中官職,深通軍機謀略。

王黎點了點頭,听傅燮繼續說道︰「北地白草黃沙,人煙稀少,臨西羌,近大漠,條件不是一般的差。大帥也只用了兩三年的時間,幾次小小的戰役就打得西羌、胡人畏之若虎,不敢窺探。而北地,如今也成為一處塞外的小江南矣。

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只是因為所繳獲的軍資都被大帥拿來安撫北地百姓,且每次戰役斬首數也並不太多,大帥的功績這才不為朝野廣知而已。」

皇甫嵩本就東漢名將,其軍事才華王黎自知差了好幾條街道,根本就不敢與其相比,甚至都不敢望其項背。

可是,如今皇甫嵩也算是自己的老泰山,又怎能不關心呢?或許這就是當局者迷關心則亂吧。經傅燮一提醒,王黎頓時醒悟過來,還未不及言語,卻見傅燮長髯微動,衣裾飄飄,身旁的樹葉簌簌直響響。

咦,起風了?

王黎霍然站起來,感受著這天地的幽靈在耳邊游蕩,一顆心頓時滾燙起來。

五月的風雖還有些涼意,可再寒的風又怎麼能夠平復王黎那顆火熱的心?

自己即將改變天下大局,雖然這大局來源于皇甫嵩的布局,雖然這大局看上去並不美好甚至非常殘忍。

但,王黎很清楚要想活更多人的命,要想未來不會再出現五胡亂華的悲慘局面,自己就只能抓住每一個機會,將自己及更多的百姓未來的命運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哪怕千百年以後被後人冠之以「屠夫」的稱謂!

眼神中的猶豫不決和黯然悄然而逝,重現眼瞼的是對未來的無限期望,以及對未來行動中火中取栗、刀尖上跳舞的堅定。

王黎徐徐松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拳頭倏地往下一砸。

「砰」的一聲,春雷炸響,一簇黃色的煙花在灌木叢中騰地而起,星火四濺,宛若一朵碩大的太陽花,緩緩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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