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第28章 蕭蕭明月斷恩義,從此太平如路人

念頭一閃,王黎心中已生起怪異的感覺,將至兒交給黃陵,和趙雲使了個眼色,幾個閃身已悄悄墜在那人後邊。

堂內燈火通明,屋外卻已月上柳梢。

那人仿似非常熟悉裴家,在裴家的過道、院落中來回穿梭,疾步躲開往來賓客,便來到一間漆黑黑的屋子外面,掃視了一下四周,輕輕扣了扣門扉,只見木門應聲而開,從里面走出一個彪形大漢,身長八尺,胡子拉渣,赫然正是剛才那主婚坐上之人,裴續的兄長裴繼!

一個箭步躲到牆角,卻見那牆角正好有一株大樹,枝繁葉茂綠樹成蔭,倒不失為一個隱匿之所。暗哼一聲,王黎一個鷂子翻身,已如猿猴般輕竄至樹梢。

從樹梢看下去,兩人相互間並無客套,顯然不止打過一兩次交道了,可是裴繼卻好似對那人並無好臉色,語氣竟然異常冷冰︰「趙兄,裴某昨日已經說過日前紅楓渡案以後,與貴教再無任何瓜葛。卻不知趙兄來找某作甚?」

趙兄?

王黎心里一動,難怪背影似曾相識,原來此人竟是那日在兵曹偷放煙火傳信給萬劍之人,原魏郡兵曹掾主事趙虎。

後來王黎兼職兵曹掾後,此人便一直下落不明,本以為已經溜出城外,原來竟還隱藏在城中。

果然是燈下黑啊。

只是,此人乃太平道中人,裴家怎會與他有牽連,莫非裴家也是太平道中人?

正思索間,那趙虎已開口說道︰「裴兄,昨日拜請你之事,不知你考慮的怎樣了?」

「助你暗中綁架我那兄弟的大舅哥,魏郡赫赫有名的白衣銀狐王參軍?」裴繼嘲諷的看著趙虎,冷笑道,「趙兄,你不是在做春秋大夢吧?綁架本郡秩比三百石的朝廷命官,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還是吃錯了藥?」

趙虎面色微微一變︰「裴兄!那王黎可是我太平教大敵,你就打算這麼放過他?還是因為你裴王兩家姻親你便因私廢公,你莫非已忘記我太平教教規!」

這趙虎想綁架自己?王黎哭笑不得,這廝是吃飽了撐的還是傻大膽啊?

不過,王黎倒也不用急著出去了,听趙虎的口氣,裴繼和這太平道果然有所關聯,卻也不知道牽扯是否夠深。

如今這裴繼和我王家也算是姻親,還是先看看裴繼如何應對,若是這裴繼真要和這趙虎、太平道沆瀣一氣,自己說不得也只有教訓教訓這個蟬兒的大哥,揍他一個生活不能自理。

王黎還在臆想,卻听裴繼在樹下哈哈說道︰「因私廢公?笑話!論公,這王黎乃本郡賊曹掾與兵曹掾,裴某乃王參軍治下小民,豈有冒犯之理?論私,王黎乃裴某那弟妹的兄長,裴某之姻親,更無幫著外人對付自己家人之說!

至于你太平教,是裴某昨日沒有說清楚還是趙兄耳朵出了問題,裴某再說一遍,裴某並非你太平教中之人,且裴某與貴教再無任何瓜葛,趙兄請勿動則冠以太平教徒之名,裴某實在高攀不起!」

「裴兄,我教英雄輩出,好漢如雲,哪里就辱沒于你了!」趙虎勃然變色,指著裴繼喝道。

裴繼看了一眼趙虎,冷笑道︰「好一個英雄輩出好漢如雲!你說的那是往日吧!裴某昔日攜弟流落江湖,曾得貴教搭救之恩,卻也覺得貴教諸人意氣相投,肝膽相照,都是為民的好漢子。

可是你自己瞧瞧你們做下紅楓渡那齷齪之事,如今鄴城無人不知,可還有半點英雄氣概,好漢擔當?又有哪點為民?裴某敬服的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為國為民的真英雄。一群蠅營狗苟,裝神弄鬼之輩也配得上裴某的這腔熱血?

道不同不相為謀!貴教之恩,裴某上次動用某運送藥材的車隊幫你等偷運兵器之時已然還報,縱使因此犯下砍頭之罪,裴某也認了。大丈夫恩怨分明不外如是!既然恩怨兩清,裴某與貴教自然再無瓜葛。

如今我二弟業已成家,家室安寧,裴某也不願再過江湖上刀口舌忝血的日子。今日乃我二弟大喜之日,趙兄如果要討兩杯酒喝,裴某雙手歡迎。若是來討往日舊債,嘿嘿,那就休怪裴某手下無情。趙兄,言盡于此,告辭!」

「你!」趙虎氣得鋼牙直咬,怒喝道,「裴元紹!你可莫忘記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

裴元紹?

趙虎一聲叫喝,驚得王黎差點從樹上掉了下來。裴繼是演義中那個悲催的裴元紹?那個黃巾起義失敗後兵投劉備,落草臥牛山被趙雲一槍刺于馬下的裴元紹?!

只是如今趙雲還在裴家好吃好喝著,說不定還要和裴元紹喝上兩杯,又怎可能再次發生臥牛山之事?

裴繼看了趙虎一眼,冷哼一聲徑直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道背影消失在月光盡頭。

蕭蕭明月斷恩義,從此太平如路人!裴元紹終于和太平道月兌去了干系!

王黎暗自點了點頭,卻見趙虎看著裴元紹進入正堂,呆了半晌,一會搖頭一會點頭,終于重重的點下頭來,抖抖索索的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徑直往井邊奔去。

不好!此獠要下毒!

王黎雙腳猛地往後一蹬,雙手按著前面的枝丫,借著樹枝的反彈力竟已飛了出去。

……

明月在水,飛龍在天。

趙虎跑到井邊的時候,心里竟莫名蹦出這句話來。

雖是已近十月底,還是有小半截月牙升到半空,如彎眉,似鐮刀。月牙散發著銀色的光輝,藏在井底,隨著水波輕輕蕩漾。飛龍卻在天上,王黎從樹梢一躍而下,宛如一條飛龍般直撲趙虎。

「逆賊,爾敢!」

人未到,聲先至!

趙虎回頭一看,只見一只缽大的拳頭夾雜著風聲在眼前越來越大。急忙抬動雙臂交叉檔在眼前,一股大力正中雙臂,不由自主的退了三五步才漸漸站穩,雙臂似骨折般陣陣刺痛。

王黎再次揮舞拳頭揉身而上,卻听得遠處趙雲一陣疾呼「兄長,手下留情!」

手臂一偏,拳頭已擦過趙虎的太陽穴,冷風撲面。

趙雲幾個閃動,已竄至身前,問道︰「虎子,你想干什麼?」

「子龍,你怎麼和這狗官在一起?」趙虎揉了揉雙臂,恨恨的瞪著王黎,向趙雲問道。

王黎陰森森的看了趙虎一眼︰「狗官?好像你趙虎前不久也是我魏郡兵曹的狗官吧?」

趙虎冷哼一聲,說道︰「那只不過是暫緩之計而已,怎麼比得過你這狗官,助紂為孽?」

「閉嘴!」趙雲橫了一眼呵斥一聲,才轉過頭來向王黎欠了欠身說道,「兄長對不住,虎子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說話不經大腦,還請兄長見諒!」

「子龍,這趙虎當初在兵曹作內應,我都差點被他所騙,可不像你說的大大咧咧。」王黎冷冷一笑,見趙雲臉上有些掛不住,擺了擺手說道,「這趙虎乃太平余孽,今日之事愚兄可以看你面上不再追究,但是你必須讓他將手中之物交出,你自己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拿過來!」

趙雲一雙利眼直愣愣的瞪著趙虎,瞪得趙虎額冒虛汗,頭皮發麻,才將包裹從趙虎手中奪過來,打開一看,只見一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攤在四四方方的紙上,趙雲瞧了瞧不遠處的水井,面寒似水,冷若冰霜。

「這是什麼?毒藥是嗎?!」

趙虎竟是有些害怕趙雲,見趙雲面含怒色急忙拉住趙雲的衣袖辯解道︰「子龍,這個只是蒙汗藥。」

蒙汗藥?

趙雲也是江湖中的老人了,又如何不知道蒙汗藥的危害,憤怒的抽出袖子,眼如利劍,指著大堂方向,大堂中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喝道︰「蒙汗藥?你是想害誰?是想謀害這堂中所有的黎民百姓嗎?我趙家莊怎麼會出你這種喪心病狂的惡賊?」

「子龍,並非如你想象那樣!我乃魏郡鄴城大賢良師麾下,這狗官破壞我太平根基,殺我鄴城兄弟,我只是想迷翻這狗官狠狠出上一通氣!」趙虎面色訕訕,吶吶的解釋道。

听了趙虎的解釋,趙雲氣極反笑,喝道︰「太平道濫殺無辜,殘害州府官員,兄長不過職責所在道義所在,你就要拿眾人出氣?我且問你,那死在太平道劍下的菜市口的兵卒,賈安等人,他們的氣,他們的仇又該找誰去報?出口惡氣,就要拿無辜的百姓墊背嗎?你的禮義廉恥又到哪里去了?」

「我也知道不得傷及無辜,可是…」趙虎低頭數著地上的石塊,頭也不敢抬。

「可是什麼?你可曾還記得我趙家莊的族訓!」

見趙虎吶吶不再說話,趙雲肅然喝道︰「趙氏族訓︰孝悌以篤親長,誠敬以崇祖宗,雍睦以聊同宗,耕讀自安本業,守分以避官刑,周濟以厚陰德。你加入太平道,你可曾想過守分?你欲投毒于井,又哪有半分陰德?你是想氣死你阿翁,背棄我趙氏一族嗎?」

「我阿翁…一年前就已走了!被官府逼死了!太平道答應幫某報仇的!」一句話如同鐵錘般擊打在趙虎的心頭,趙虎一腳踢飛腳下的石塊抱頭蹲在地上。

「你說什麼?二伯咋啦?」趙雲一把攙扶起趙虎,雙眼如刀的看著趙虎喝道,「二伯咋啦?」

偌大的漢子如同小孩般蹲在地上痛哭流涕︰「阿翁被官府逼死了!太平道答應幫我報仇的!」

原來如此!

趙雲一怔,放下頹然的趙虎,卻覺手臂一道力量傳來,見王黎關切的看著自己,為難的說道︰「兄長,虎子事親至孝,其中變故恐怕與雲二伯一事相關,雲…」

王黎不待趙雲出口,已擺了擺手,點點頭說道,「子龍,趙虎一事你自己看著辦就是,昨夜與你長談,你當知黎心。黎對追拿太平余孽並無興趣,黎心中的願望你也知道,又何必多說!」

存華夏之元氣,開天下之太平!

趙雲捏了捏手指,望著前方,只見夜色的帷幕徐徐落下,王黎背影漸漸淹沒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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