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回︰不喜歡兔兒相公

且表丁易所賃下的這處倉庫,就在邊境集市周邊,來回搬運糧食僅需要不到二刻鐘的時間。但是規模不算太大,是丁易敲定的第一處存放倉庫。

這處倉庫的持有者劉大福,原先也是個生意人。只因他前幾年經營不善,蝕了本錢,如今只能靠這處倉庫勉強度日。

劉大福和丁易是老相識,以前常常在邊境集市里打交道。丁易也知他近年過活艱難,這才把這份營生介紹給他。

因著都是老熟人,加之收割土豆這幾日實在忙不過來,丁易便沒有過多顧暇,只交代底下辦事兄弟多留心些。

按說錦縣上少雨,尤其如今已是秋季,倉庫不可能漏雨才對。即便倉庫出了事,也應該是火災亦或鼠患之類的。

可偏偏就是這麼邪門,倉庫就是被水浸了。

當丁易趕到現場時,伙計、勞役們正往外搶搬土豆。大片大片的土豆自麻袋里掉落出來,滾上了骯髒的泥水,讓人見了著實痛惜。

「丁爺,小人實在不知是怎麼回事啊!」劉大福雙腿抖如篩糠,委委屈屈地哭嚎著。

丁易乜斜劉大福一眼,回手就甩了他一嘴巴。劉大福只覺頭眼昏花,口里隱隱嘗到血沫之味。他不敢辯駁,結結實實挨了打,又立馬站回丁易跟前。

丁易正在氣頭上,叉腰問向旁人︰「張昆那個王八羔子呢?我把這里交給他,他就是這麼給我看顧的?」

「丁爺,丁爺……」

聞聲,張昆自倉庫里大步跑出來,身上的裋褐已瞧不出本色,整個人跟在泥水里打了滾似的。

丁易也不管那些,沖著瘦不拉幾的張昆大力飛踹一腳,差點把人家的腿給踹折了。

張昆認栽,誰叫自己沒看顧好倉庫呢。他自地上爬起來,吸了吸鼻子,忍痛道︰「丁爺要是還沒消氣,再踢小人兩腳吧。」

「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的?」

丁易撿起遺落在旁邊的一個土豆,來回模了模,猜測它們被水浸泡的時間有多長。

「今日一早,大約五更天左右。小人過來,本想突查打更人有沒有偷懶,順帶往倉庫里端巡了巡。起初未發現什麼異常,就是越往里走,越能聞到一股東西被捂了的味道。」張昆仔細地詳述內情。

劉大福爭著說︰「小人和張兄弟模排半日,發現這水是從倉庫後門滲進來的。可倉庫後門,我們老早便封鎖不用了,實不知那水源到底從何而來。這滲水速度較慢,感覺得有兩三天的時間了。幸而現在是秋天,不然這些土豆肯定保不住了。」

丁易剛想讓他們二人帶自己去倉庫里端看看,便瞧見金生打老遠疾步而來。

「真正」的東家來了,丁易趕忙迎上去,欠身說︰「常老板怎麼親自過來了?我這正打算過去跟您匯報呢!」

「泡了多少土豆?統計出來沒有?」金生開門見山,目光掃了掃跟在旁邊的劉大福和張昆二人。

「還沒……但基本上沒啥損失,得虧咱們發現的及時。」

「你他娘的,放屁!」金生一甩袍袖,厲聲叱道。

丁易最不能容忍別人罵他母親,換做平常早就火了,可此刻不得不裝孫子。

他一面吩咐眾人加快速度干活,一面引著金生一起進入倉庫里端,好把這件事情的具體情況交代清楚。

金生全程一言不發,直到走出倉庫,他才肅然地說︰「人為所致。」

話落,劉大福、張昆和丁易無不訝然,誰能干出這種缺德的事兒?

「那咱們要不要報官?」丁易請示道,現在他只能听從金生的意思。

「報官!得讓知縣老爺給咱們做主。」

金生又睨了眼劉大福,他從剛一過來,就覺得這人很可疑。但提出報官之後,劉大福卻很淡定,並沒有做賊心虛。難不成是他想多了?也對,這倉庫可是他的產業,丁易租賃這里又不是沒給他錢。

丁易熟知錦縣上的辦事風格,悻悻地說︰「如今正是秋收高峰期,百姓們忙碌,縣衙也忙碌,畢竟關系到錦縣的賦稅。他們哪有精力管咱們這點小事?即便應下來,能破案的可能也不大。縣衙里那幫官吏,比我們這些潑皮還要油。」

金生沒有回應,而是又等待一會。少頃,終于有人來報,道這次被水浸泡過的土豆大約有兩萬斤。損失的確不算大,但這好好的糧食就這麼被浪費掉,換誰誰能受得了?

按去年土豆的市價,一斤約六個銅板,兩萬斤就是一百二十吊錢,折成銀子約有一百二十兩。這些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本來收割土豆就是個大工程,若不是天黑無法照明,金生都準備讓大家沒日沒夜輪軸干了。今日丁易抽調人手過倉庫這邊善後,地里挖土豆的人就少了,速度跟著降下來,可謂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那個……這些泡過水的土豆……曬一曬其實還能吃。」張昆幽幽地說道。

丁易和金生的眼神同時削過去,金生冷聲說︰「給你吃麼?」

張昆不敢再隨便言語,丁易替他慌忙辯道︰「給、給牲口吃。」

「我去縣衙報案,損失少是我們發現的及時。一百多兩銀子不是錢麼?我常澎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這些錢給出苦力的兄弟們當工錢不好嗎?」

眾人均不敢吱聲,金生言之有理,況他確實不是什麼巨富。

「你這邊處理好,就叫人趕緊回靠海那邊挖土豆去,得抓緊時間,不能再往後拖了。」

丁易連連應是,這才把金生給送走。

他留了心眼,再度質問劉大福︰「這件事你當真不知情?」

劉大福「撲通」一聲跪下去,舉指發誓︰「天地良心,丁爺,我干什麼要自毀財路,這可是我自家產業啊!」

丁易繞著倉庫外圍走上一圈,最終把目光定格在倉庫間壁的一座大宅子上。那宅子也是當倉庫來用,但它的主人是誰,丁易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他知道金生去縣衙報官,其實就是賭那一口氣。金生根本沒指望苗刃齊能替他伸張正義,破了此案。但金生得回建晟侯府去,給鳳染一個交代。糊里糊涂不了了之肯定不行,畢竟金生已判斷出是人為所致。

那麼幕後黑手是誰呢?很有必要把他揪出來,那人到底是什麼目的?是眼紅金生豐收了那麼多土豆?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亦或者那背後之人……是沖著自己而來?丁易突然蹦出這個想法,這些年他得罪過的人還少麼?他投了新東家不是秘密,是不是誰要給他使絆子?

鳳染戴上雪白的帷帽,由寧梧陪著走出霸下洲。

隋御抬臂攔在她身前,說︰「還是讓我去吧。」

鳳染撩開白紗,眼波微漾,笑道︰「這點小事,還用不著侯爺出面。」

範星舒和侯卿塵跟在隋御身旁,範星舒笑彌彌地說︰「夫人,其實也沒有損失多少錢,你剛才都沒有斥責金生,這會兒還非得去現場做什麼?」

「兩萬斤土豆呢,夠邊軍將士吃多少天的?其實也沒什麼,咱們就當拿這兩萬斤買個教訓。」鳳染走下台階,緩緩地說。

「夫人是擔心幕後之人不好對付?要是針對金生便罷了,就怕那人其實是沖著侯府來的?」侯卿塵想了半日,方才說出口。

鳳染點首,說︰「這事指望不上苗刃齊,還是我親自過去瞧瞧,看看能發現什麼端倪。」

「我去。」隋御不苟言笑,雙眉緊蹙地說。

他就見不得鳳染什麼事都要沖到最前面,搞得他跟個廢人一樣。他的雙腿已經痊愈,他可以為她做些事情。

何況鳳染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他這個建晟侯——盡管她自己從不承認,總說是為了隋器。

「不用……」

「你一個女子,出入倉庫附近太扎眼。我弄一弄臉,讓塵哥和星舒同我過去。」

隋御壓根就不是商量的口吻,明擺著是他自己已經決定好的。

範星舒和侯卿塵還在後頭不斷附和,鳳染氣不過,總覺得他們瞧不起女子似的。

一直沒吭聲的寧梧,霍地啟唇︰「那個……我和夫人扮男裝吧,這樣大家就可以一起去。反正這天色已晚,咱們目標不會很大。」

寧梧剛被救回侯府時,就是男裝扮相,之後為常伴鳳染左右,才做了侍女裝扮。她在這方面很擅長,故才提了折中意見。

隋御沒有反對,鳳染思忖一時,吐口道︰「那好吧,我也沒有穿過男裝,就當作一次特別體驗。」

寧梧陪同鳳染回到房間里,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鳳染再次走出來。

眾人見她那嬌軟的身段,實在撐不起男子的衣衫,勉勉強強算是個舞勺之年的小公子。

隋御卻是一臉開心的樣子,他特隨意地扯過鳳染,故意跟她「勾肩搭背」往府外走去。

「你,你干什麼?咱們出去是辦正經事。」鳳染左支右絀,欲將他推開。

「我跟我‘兄弟’感情深厚,還不能親密一點了?」隋御大馬金刀地笑道。

鳳染向後瞅了瞅,見寧梧、侯卿塵他們還沒有跟上來,大著膽子戲謔說︰「知道的是你跟你‘兄弟’感情深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就好這一口呢!」

「我好哪一口?!」

「唔……兔兒相公!」

隋御的臉都綠了,他急赤白臉地呵道︰「我沒有那癖好,我不喜歡男人,我,我喜歡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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