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回︰又觸及他的盲區

且說侯卿塵和範星舒正來至月洞門下,瞧見此景,不約而同地躲到石門之後。二人相視一笑,繼而折返回侯府後院中。

「侯爺和夫人還真是……」侯卿塵垂著頭,似笑非笑地嘆道,「我原不知侯爺還有這樣的一面。」

範星舒翻起白眼,吹了吹龍須劉海,說︰「整個侯府都靠夫人養活呢,塵爺說侯爺他稀罕不稀罕?」

「夫人這等有本事?」來府這些時日,關于鳳染的諸多事跡他已听聞不少。

「有~」範星舒笑呷呷地點頭,「待明兒得空,我帶你去錦縣里轉轉,讓你瞧瞧咱們侯府在外的營生。」

「你這麼一說,我還有點期待上了。」侯卿塵負著一只手,贊嘆說︰「女子掌事確實是美談,侯爺得夫人甚是幸運。只不過……」

「如何?」範星舒駐足,展開灑金折扇,探問道,「難不成塵爺想要卸磨殺驢?如今瞧侯府已有復蘇氣象,便想讓夫人回歸內宅,單純地相夫教子?」

「我的心胸怎地那麼狹隘?」侯卿塵側過身,隱隱嗅到一絲異樣的氣息,「我只是覺得除了侯爺行動受阻以外,咱們都理應幫夫人分擔一些。」

範星舒舒了口氣,搖動起折扇,說︰「夫人底下的人手倒是夠用。」

他想起幾個月前,鳳染想讓自己跟在她身邊做事,那時他的心思全在盛州那筆銀子上,半分沒有猶豫便拒絕了她。現在听侯卿塵這麼說,實在模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意圖。

「我們要在錦縣扎根,光護好侯府還遠遠不夠。」

侯卿塵停在一處哨亭旁,伸臂向上方指了指。範星舒會意,二人便一前一後攀到上面去。

「錦縣的地理位置和黔州太不相同。」侯卿塵扶著圍欄,微風灌入他的袍袖里,「黔州四面環山,土地貧瘠,沒有山川河流,與其他州縣幾乎是隔絕的。這點又與益州那蜀道不同。」

「天府之國,另當別論。」

侯卿塵將眺望遠方的目光挪回到範星舒身上,略略點首,說︰「所以老清王在黔州聚勢,花費了太多太多精力。他等了一生都沒有等到那個合適的契機,偏清王殿下那麼沉不住氣。」

說到此處,他傷感地苦笑,接著切入正題,「錦縣在兩國交界處,一半環山、一半靠水。雖算苦寒之地,但比黔州、漠州已好出太多。真正的苦寒之地皆在東野境內。」

「靠水的那一丟丟地方同東野交錯,與咱們侯府這片佔地一樣,是個難以界定的地方。」範星舒把自己了解的狀況講出來。

「要以一縣為棋盤,咱們就得走出去,要熟悉這里的每一條街、每一條巷。甚至哪個集市有多少間鋪子都要了如指掌。不管這里居住的是誰,心向何處,我們都要將他變成自己人。」

範星舒嘖嘖稱奇,望向風度儒雅的侯卿塵,說︰「清王殿下若是能听進去塵爺的綢繆,何故有今日下場?」

「這些都是老清王教我的,沒甚麼厲害之處。」侯卿塵謙虛道,「所以我才說,咱們應幫夫人到府外做事,利用這個便利,我相信實施起來並不困難。」

「塵爺是想讓路邊賣燒酒的老翁都念建晟侯的好?」

「這不是一日之事。只有鞏固住了錦縣,我們才能拉起自己的隊伍,與對面的東野以及背面的雒都抗衡。」

範星舒向侯卿塵拱了拱手,心中雖是不忿,但還是由衷地敬佩,眼前這人的格局、眼光都遠高于自己。

「什麼?」鳳染平躺在床榻上,隋御則側臥在她身旁,「你和侯兄長神神秘秘商量這兩天,合著是在打我的主意?」

「瞧娘子這話說的。」隋御又往鳳染身上挨過去,下頜抵在她的臂膀上,「我是在幫娘子找得力人手。我雖出門不便,但偶爾也可易個容,保護娘子出門未嘗不可。」

「腰桿子硬了就是不一樣。」鳳染往床榻里端挪去,嫌棄地道︰「你離我遠點,大熱天的再起痱子。」

隋御裝作沒听見,還挨著鳳染起膩。她抵住隋御的胸膛,說︰「是不是忘了當初為何放金生出去?侯爺和侯兄長都覺得時機已成熟?以為手握從盛州弄回來的幾千兩銀子就可大肆動手?」

「盤不活的錢就是死錢,只是能應急罷了。」隋御握緊她的五指揉了揉,「還得倚靠娘子在外經營,方可讓錢生錢、利生利。相信過不了太久,能人志士便會朝著這淵藪之地奔來。」

「有了顧將軍舉薦過來的範星舒、安睿,清王府投靠過來的侯卿塵,以及你馬上就要見到的老部下古大志和臧定思。侯爺還覺得不夠麼?你的胃口這樣大?」鳳染努努嘴,五指自他的掌心抽出來,旋即敲敲他的肚子,「你能吃得下麼?」

「我可海納百川。」隋御笑吟吟地說,「只有這里只裝你一人。」他又握著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髒上,「娘子……」

「我、你……」鳳染閃著卷密的睫羽,似在躲避隋御那炙熱的眼神,「你不是困了想小憩嘛?我拍你睡覺呀?你躺好了,我拍了啊……」

鳳染枕著自己的一只胳膊,抬起另一只手臂夠著他的背脊,一下一下地輕拍,像極了哄隋器睡覺的樣子。但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她這個動作與跟他相擁而眠沒太大區別。

隋御的薄唇抵在她的額前,他低聲笑了笑,舒朗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染染,你就試試我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鳳染驀地停下手上動作,須臾,方說︰「我听到大器在叫我。」她騰地一下坐起來,「我過去瞧瞧,許是……許是詩文沒有背下來。」

隋御回手一按,又將她按倒回床榻上,沉聲道︰「胡說,大器這個時辰定在午睡。」

「不是……我記錯了,鄧家的她找我有事。」鳳染欲要再次起身,可隋御的手臂已沉沉地壓在她的鎖骨上。

「袍澤樓里那幫媳婦兒丫頭們最近老粗心大意,草藥歸攏錯位好幾次,我得過去數落數落她們。」

「那個丁易他老娘昨兒覺得身子不爽快,讓人捎話給我,我得過去……」

隋御也不接茬兒,就那麼含情脈脈地望著她。她實在編不出什麼理由了,唉聲嘆氣地道︰「今兒不是黃道吉日,侯爺,咱改天吧。」

「我已狠狠教訓過凌恬兒,她日後定不會再來糾纏我;我和寧梧更是把界限劃得清清楚楚。染染……」

鳳染月復誹,她對寧梧實心實意,亦覺得寧梧對自己也是真情實感。她從沒覺得寧梧是個不安因素,但那凌恬兒就不好說了。

隋御教訓了她,她就能徹底死心嗎?她要是那麼講道理,何故還有先前那麼多事。沒幾個月就要收莊稼,到時候免不得要與東野人來回打交道。只有那時候凌恬兒不跳出來生事,這個疙瘩才算解開。

床笫之歡需沒有負擔,老有心結怎麼能行?鳳染覺得不差這幾個月,但又不知該怎麼跟隋御講明白。她思來想去,咬了咬牙,說︰「我還沒準備好,侯爺別逼我了。」

隋御卻是一怔,他們倆都準備多長時間了,還沒有準備好麼?他不解地看著她,緩聲問道︰「染染要準備什麼?我替你去準備。替你打沐浴水?還是更換的里衣?還是金鞭酒什麼的?」

「大白天的……」

鳳染是服了隋御這腦回路,他剛剛講要事時,腦子明明是好使的啊?怎麼一到這事上就變成這副德性?

「大白天的怎麼了?整個侯府……」

「我怕疼!!」鳳染嗆聲道。

一語話落,床榻上安靜的出奇。鳳染扯過蠶絲被蒙住頭,隋御卻是想了又想,好像又觸及到他的盲區了。這事怎麼沒听金生跟他提過?以前在皇宮里、軍營里好像也沒怎麼听人提起過。關鍵是話本里也沒有講過,不都是極樂之感嘛?

鳳染微微掀開被子,見隋御還在尷尬地發呆,她趁機爬起來一骨碌逃離出去。她躲到廊下透氣,覺得隋御剛才那表情還有點可愛。唬他一時是一時,反正當下最重要的是賺錢。

隋御第二天便把金生叫回府中,然後以擔心他在外犬馬聲色太久,疏忽了身手為由,把他關在東正房里整整兩個時辰。

郭林水生覺得納悶,範星舒侯卿塵也跟著疑惑,練個身手至于不讓任何人進去?只有鳳染坐在抱廈里,風輕雲淡地喝著苦瓜蓮藕湯。她用腳指頭都知道隋御找金生過來是干什麼。

最後,把東正房房門敲開的還是鳳染。隋御和金生都面色緋紅,鳳染故意打趣道︰「你們倆這是過了多少招啊?大熱天的也不怕熱昏過去。」

金生陪笑,欠身說︰「時候不早了,小的也該回去了。」

鳳染抱臂晃腦,眸子瞥向站在中堂門口的那幾人,道︰「唔……你們的袍澤兄弟回來了,今兒晚上不要一起吃頓接風洗塵宴?」

話罷,已見到比郭林和安睿更加魁梧的古大志大步走上前,身後跟著稍顯木訥,卻有著一身古銅色肌膚的臧定思。

就在一刻鐘前,鳳染已先一步見到他們幾人。在安睿的先容下,二人恭敬地拜見了這位傳說中的侯爺夫人。

古大志和臧定思沖到隋御跟前,當初戰馬墜崖後,正是他們二人最先趕到現場。隋御當時摔得有多慘烈,他們倆永生都不敢忘卻。那個被判余生都不能再正常行走的隋大將軍,此刻就在眼前,兩個漢子瞬間淚流滿面。

「來了。」隋御忍淚緩笑,「以後這里就是家。」

二人不由分說,立馬跪地給隋御磕頭。古大志更是調轉方向,又給鳳染磕了三個響頭,哽咽地道︰「夫人,您救了侯爺,就是我們的恩人,以後您盡管差遣吩咐。」

「呵~來,我給你們倆講講規矩,在侯府要遵循的第一條準則,就是侯府上下所有的事情都听夫人的。」金生意味深長地睇向隋御。

隋御搔了搔鼻子,紅著臉說︰「沒錯,這是我定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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