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回︰她喜歡的很偏執

且說凌恬兒本就是強弩之末,偏她自己不願承認輸給寧梧的事實,非得再來這麼一下偷襲。結果可想而知,唯一意外的是,將她攔下之人不是寧梧而是安睿。

準確的說安睿沒有出手,他是用魁梧的身軀,把凌恬兒穩穩地擋了下來。她把積壓的所有怨氣都使在這一拳上,安睿卻以這種方式讓她發泄出來。既沒傷害到鳳染毫厘,又使她勉強出了口氣。

少頃,安睿微微躬身退回到鳳染身後,全程沒有講一句話。

鳳染覷了他一眼,只覺顧光白的眼光真毒,太會識人術,把他和範星舒這麼兩個有真本事的人送到隋御身邊來。

寧梧渾身緊繃著,鷹眼透出一股子凶煞,她想要再次出手,教訓教訓那個討厭的凌恬兒。

「寧梧。」鳳染搖了搖頭,喟嘆說,「不要了。」

寧梧不得不听鳳染的話,強咽下這口氣,低低地回了聲「諾。」

那廂,凌恬兒已被身邊扈從們架起來,在今日之前,她沒有輸過。

整個東野國上下,上到父親、兩個姐姐,下至臣子、貼身扈從,所有人待她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寵愛和愛戴。

凌恬兒確實是東野國的天之嬌女,但她卻忘記了山外有山的道理。

鳳染以為一次雒都之行,能讓她有不少長進,如今看來貌似甚微。

「自雒都回東野已有段日子,狄格的後事如何了?」鳳染稍稍邁步,寧梧立馬貼身相扶,「我知你恨我騙了你。」

凌恬兒吸了吸口中的血沫,側過臉,狠狠吐到一旁,強撐著身子從扈從的臂彎里掙月兌出來。她說︰「好人都讓你做了,你可真為我們東野著想。」

「過獎。」鳳染彎眸淺笑,「你既明白那件事的利弊,那麼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這麼做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真正的癥結在狄格身上,在你們東野內部。」

「你鳳染真是博愛天下。」凌恬兒強忍身上的劇痛,嘲諷地說,「我就瞧不上你這清高的樣子,搞得你多無私似的,指不定心里藏著什麼花花腸子。」

「凌恬兒!」寧梧發出警告,「你對我家夫人放尊重些,我看你還是皮子太緊!」

「我和你家夫人言語,有你這條狗什麼事?」凌恬兒乜斜鳳染,「你們建晟侯府到底有沒有點規矩?」

「寧梧不是狗。」鳳染肅穆說,「我們建晟侯府里沒有狗。」

「哼!」凌恬兒冷笑一聲,「主就是主,奴就是奴。我在雒都時也見了不少你們北黎的達官顯貴,你跟他們比可差遠了。」

「你說的是。不然我們怎麼會被北黎皇帝派封到錦縣上?我們侯府沒能耐、沒本事,所以以後也請東野小郡主望而遠之,切莫再打我們侯府的主意。」

凌恬兒瞅了瞅鳳染身後的那些人,湊到鳳染跟前,壓低了聲音,嗄嗄地說︰「可隋御是我們東野人啊,你阻擋不了他回家的路。」

「隋御要去哪兒,不是你說的算。」

「那更不是你說的算!」凌恬兒惡狠狠地瞪向鳳染,「你能給他什麼?替他管管侯府,種地、養孩子?你只會耽誤他。」

「哦?」鳳染黛眉微挑,嫣然一笑,「那麼凌恬兒你能給他什麼呢?」

「我給他找全東野最好的大夫,為他治腿,讓他重新站起來,重新回到馬背上去,馳騁沙場披靡一方。」凌恬兒胸有成竹地道,「你甘心讓他永遠蜷縮在那侯府里?」

「這樣吧,你隨我回府,讓隋御親口對你說,他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鳳染灑笑,攏了攏廣袖,「還是讓你徹底死了心的好。」

「我不去。」凌恬兒瞥頭,負氣道,「他現在被你控制著,能說什麼真心話?」

「我控制他?」鳳染詫然,「侯府是建晟侯的府邸,他是那兒的主子。你不要見隋御,又在大興山上鬧這麼一出,到底想要干什麼?唔,差點忘了跟你說,侯爺要我帶個話,要是你們東野不滿我們侯府使用這塊地方,直接去康鎮那里告他的狀便是。」

「回去告訴隋御,我凌恬兒絕不會做對他有害的事。狄格假借東野之名栽贓陷害他,不是受東野朝堂,更不是受我父親指使。狄格已被我父親處死,望建晟侯不要與我們產生不虞之隙,我們的誠意依舊在。」

原來凌恬兒過來鬧事,是為了跟隋御講明這段話。鳳染刮目相看幾分,她對隋御還挺一往情深。

回頭想想,凌恬兒才見過隋御幾面,怎麼就思慕他到這個地步?她到底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背後的那些光環,還是二者兼有?

凌恬兒沒有提起她在雒都遭遇的那些事,除了領略到強大且腐朽的北黎王朝,還听說了關于隋御的一些傳聞,包括她自己面聖時,被劍璽帝冷不丁問及一嘴。要不是讓身邊的老太監提醒,劍璽帝好似還能追問下去。

回到東野以後,凌恬兒將這些細枝末節通通講給父親分析。再結合暗樁們發回來的消息,凌澈覺得北黎朝堂對隋御的態度很奇怪。好像有兩股勢力在相互制衡拉扯,有些人仍忌憚殘廢了的隋御,巴不得他早點去死,有些人又好像寄期望于他搞點什麼動靜出來。

難道隋御身上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凌澈一時搞不清楚,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隋御對北黎王朝還有用。

對北黎王朝有用之人,對他們東野國一樣有用。

其實在凌恬兒沒有歸國之前,狄格之事就已經瞞不住了。凌澈一直沒有動他,一是因為當事人都不在家中,二是凌澈不想跟狄氏一族在年節里撕破臉。是以這件事直到凌恬兒一行人回到東野,才被徹徹底底地搬到台面上來。

事情真相不必累述,人證、物證樣樣俱在,狄格根本無法抵賴。所以狄格必須死,他得為這件事情負責。不能讓藐視東野法度之人逍遙法外,就算他的家族坐擁丹郡,就算凌澈的二女兒嫁給了狄格的親哥哥。

只不過處死狄格,是件非常艱難的事。二郡馬一家反復到赤虎邑來求情,為狄格上表的文書堆滿文班院。到最後是狄格之父,丹郡真正的統治者狄尤親自求見凌澈。

但凌澈態度堅決,還是把狄格推上了斷頭台。

狄尤痛失愛子,卻不敢跟凌澈反目,然則他們之間的嫌隙已就此埋下。

狄格之死,沒有讓整件事情塵埃落地,這一點凌澈心知肚明。

他和老國師促膝長談,說︰「狄格是代替整個狄氏而死,丹郡勢力逐日膨脹,他們安的什麼心思早就昭然若是。」

「狄格那孩子最後交代,說他喜歡小郡主,奈何小郡主眼里只有北黎那個殘廢,這就是他加害隋御的動機。」老國師捋著白胡須,道,「他不敢說他的真正目的是爭奪國主之位。假設小郡主鐘意的情郎是蒲博、浦慶,那麼……」

「同室操戈。」凌澈苦苦笑道,「我管怎麼還能再活二十年吧?他們這麼早就開始覬覦國主之位,不覺得操之過急麼?」

「小郡主已到適婚年紀,誰不想抓住這個機會?」老國師略略頷首,「況國主再誕下世子的情況……不太大,這一點舉國上下都明了。再則丹郡這幾年羽翼豐滿,在十二郡里呼聲最高,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就想跟北黎盡早開戰。」

「若順了他們的意,即便我們打敗北黎,東野皇族也會從‘凌’變成‘狄’。東野的天依然會變,十二郡再次重新洗牌,生靈涂炭在所難免,那可比現下鬧饑荒要嚴重的多。」

「夜郎自大。」凌澈站起身,負手立于殿前,「我讓恬兒去次雒都,就是想讓她見識見識外面的天下有多大。」

老國師持著權杖站在凌澈身後,正色說︰「東野受地勢所困,就是弱小,這點我們要承認。我們不如北黎,甚至不如隔海的南鹿,還有沙漠深處的西祁。僅僅因為丹郡比較富庶,就敢拿一國臣民之命做賭注?再戰敗,東野必被北黎滅國,到時候我們連藩屬國都不是了。」

「我這次執意處死狄格,定會惹狄氏不滿,我的碧兒和外孫們亦必遭影響。但我一定要壓制丹郡那邊的囂張氣焰,要十二郡都明白,我凌澈才是東野絕對的統治者。」

凌恬兒從大興山鎩羽而歸,她本不想讓父親看到自己受了傷,但還是沒有忍住,偷偷潛入前殿。老國師和父親所談,她听去了大半,更加痛惜父親這一國之主當的有多不容易。

「眼前,我們的重中之重是讓百姓們別再餓肚子。為給北黎備齊貢物,我們已愧對于底下百姓。遷都赤虎邑,就是要以這里為中心,大力開墾荒地,今年務必得豐收。不然我們又循回困境里,到歲末時,只會比去年的狀況更加糟。」

听到老國師說的那麼淒哽,凌恬兒的淚水已在眼圈里打轉。

緊接著,她父親又繼續說︰「還有隋御,我必須要迎他回東野。我需要他為我淬煉出一支最強勁的東野鐵騎。他的隊伍可以把西祁打得那麼慘烈,同樣可以為我們抵抗住北黎的刀戟。」

「可他遲遲不肯投誠。」凌恬兒沖動地跑出來,困惑道,「我不明白他在顧慮什麼?我沒見過父親對任何一人如此敬重和真心,況他身體里流淌的就是東野人的血啊!」

「或許是我們開的條件太籠統、不夠高?」凌澈驀地回首,只見自己最疼惜的小女兒被打成那副樣子,一瞬間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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