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回︰京都訊喜憂參半

鷹隼歸來,定是顧光白自雒都傳回了消息。

隋御推開半扇窗子,那看似凶猛的畜生,竟乖順地落到他臂彎上,像極了久日未見的老友。他從它身上模出信箋,細細閱讀起來。

鳳染收好匕首,悄然來至隋御身旁。少頃,他余光微掃,抬手將信箋遞到鳳染手里,赸笑說︰「喜憂參半。」

顧光白是在東野使團面聖以後,將這份書信傳送出來的。他不清楚隋御和東野之間的淵源,但東野使團畢竟是從錦縣這邊而去,顧光白自會多留意幾分。

今歲,東野使團不僅比往年晚不少天抵達雒都,連貢物也比往年少了些。盡管東野使團一再強調,他們納貢之物與以往無二樣,可雒都這邊在清點時,已自動剔除一部分質量不好、濫竽充數的貨物。

這樣算下來,東野今年上繳北黎的貢物只有去歲的七八成。

東野使團是羊入虎口,在北黎王朝中心里,怎敢與對方據理力爭?退一步說,就算他們回到東野境內,面對較他們強大的北黎,亦不敢隨意反抗。

仗勢欺人算什麼,沒有指鹿為馬已屬「開恩」。

按說藩屬國給宗主國納貢,宗主國都會給予藩屬國更多的賞賜才是。

然而北黎履行的一直不好,早些年尚且勉強應付。自從和西祁持續開戰三五年後,國力疲軟,國庫空虛,加之這二年新舊皇帝更迭,雒都內訌、內耗嚴重,給東野的回賞簡直能用鐵公雞來形容。

老話說的好,破船還有三千釘,北黎再怎麼不濟,也比東野強出許多。

估模凌恬兒此行,定能被北黎王朝卓越的一面和惡劣的一面雙雙吊打。

顧光白在信中簡短形容了下東野使團的境遇,接下來的話才耐人尋味。

鳳染來回合計,說︰「劍璽帝竟然問東野使團,有沒有與咱們打過交道?」

「劍璽帝年歲尚小,許是一時沒把持住。只是他這麼一問,立馬從朝堂上傳出來,我這個廢人的名字又得在雒都那幫人耳朵里響幾次。」

水生和郭林後趕進西正房來,那鷹隼便被隋御送到郭林肩頭。

鄧媳婦兒扯了把寧梧,示意她隨自己退下去,主子們要商議要事。

寧梧眼神卻盯在那鷹隼身上,郭林撫著它的羽毛,示意寧梧可以上前模一模。寧梧當真走過去,一手模在它翅膀上,它居然沒有啄她。

隋御言笑︰「你帶它出去吧,看看能不能降伏住它?」

寧梧罕見地大笑起來,差不多是抱著這只鷹隼跑出霸下洲。

「曹太後想要教出一個听話懂事的傀儡皇帝,得花上不少時間。這劍璽帝……」鳳染把信箋遞給水生、郭林二人,「侯爺,你以前認得他麼?」

隋御搖搖頭,如實地說︰「他父親老肅王是合隆帝的庶弟,不幸早世,只留下這麼一點血脈。當初元靖帝在世時就是瞧他可憐,才讓他早早承襲王位,本打算在他弱冠之後再派往封地去。這樣一位旁支小王爺怎麼可能會想到,有一日皇位能砸到自己頭上?」

「這就有意思了。尊稱的父親不是父親,母親更不是母親。凡事還都得以這位母親的話為準則,十多歲的年紀,正是男孩兒叛逆的時候。」鳳染哂笑,眈向隋御,「這麼說,對你有恩的那位老太監許有德能被重新重用,便不足為奇。劍璽帝應該比元靖帝有野心。」

「于咱們而言可不是啥好事。」水生拿著信箋蹲到銅火盆旁,沿著炭火上方稍微抖了抖,火苗已倏地躥起來,須臾,信箋已化為灰燼。

「許公公不是多嘴的人,他不會冒然在皇帝面前提起侯爺。」水生皺起眉頭,「所以劍璽帝為何要在東野使團面前提起侯爺?是誰在劍璽帝面前告發侯爺什麼了?還是東野使團在錦縣上的遭遇被透露出去?」

這些疑雲,正是上一次隋御給顧光白的回信所托。究竟是曹氏一族、戶部尚書李樹元還是漠州鐵騎統領宇文戟,又或者是其他勢力在緊盯隋御,到目前依舊沒法子確定下來。

想來這也是顧光白遲遲沒有回信的原因,他打探不到更深的內幕。

「東野人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所以他們回答的很干脆,說不認得、更沒見過建晟侯。」鳳染接過話頭,「那麼問題大抵還出在北黎這邊。究竟是劍璽帝隨口問之,還是這背後暗喻著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鳳染花費不少心思,就是不想讓「錦縣」、「建晟侯」、「隋御」這樣的字眼兒頻頻出現在北黎朝堂之上。

建晟侯府已過了想要朝廷重視的時候,曾經想要,北黎朝廷卻棄之如敝履,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沒給,便決絕地斷掉隋御的封賞。任他一個殘廢,自生自滅。

當下建晟侯府需要被朝廷「遺忘」,只有被遺忘才能變得安全,才能在背地里搞動作,慢慢自我發展壯大起來。

費盡周折,最後破功的竟是北黎新帝。

「顧將軍的意思是此事可疑,但沒什麼實質性動作,暫先給咱們提個醒兒。」隋御自諷,「就算被提起,都沒說補給我一點封賞。說不定新帝跟其他人一樣,只是納悶,我怎麼還沒有去死。」

四人對視苦笑一遭,信上其他內容便輕松一點。

宇文戟壓手底下鬧事幾人來雒都溜了一圈,該罰俸的罰俸,該斥責的斥責,最後結果,是大家安然無恙回到漠州去。之後再沒傳出鬧事消息,經此教訓,以後宇文戟或能和底下將士處理好關系。

隋御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屬于他的黃金時代終究隕落下去,漠州鐵騎里再沒有他的一席之地。新統領取代了他,由他一手打造出來的西北邊軍,就這樣與自己劃清界限。

他現在就是一個廢人,就算殘廢雙腿已治愈,他還得繼續裝廢人。想要翻身,想要奪回尊嚴,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

不過信箋上的最後一件事,卻讓大家很意外,顧光白要給隋御送人了。

是兩個在雒都里犯了事的低級軍官,上面派系斗爭,結果卻抓他們倆出來頂罪。顧光白這個人很惜才,就如同他看待隋御,覺得他們這樣的人被朝廷拋棄或殺掉很可惜。是以他在暗中,拿死囚的尸首把二人掉包解救出來。

「範星舒,安睿。」郭林仔細回憶這二人姓名,「屬下知道安睿這個人。」

「細講。」隋御負手,冷靜道。

「雒都禁軍一分為四,分別是顧光白統領的龍獅營、黃時越統領的鐵狼營和傅青野統領的虎嘯營,除此之外還有管轄北黎皇宮的司堯。這四大將皆歸屬在禁軍統帥曹宗遠手下。」

「曹宗遠?」

听了大半日,鳳染可算知道一個人名。這名字她熟悉,這是小炮灰,也就是她現在名義上的舅父,她嫡母同父異母的兄弟。

「曹宗遠這人帶兵打仗不行,軍事謀略也不行,要不是姓曹,他能坐到這個位置上?」

「夫人說得極是。」郭林略略欠身,「可他最擅長搞明爭暗斗,四股力量此消彼長,誰親近曹家,誰心向皇室,誰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擺弄得特明白。顧將軍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將自己鋒芒收斂,向世人展示出一副油膩模樣。」

「所以這安睿絕不是顧將軍的人?他不會讓自己手下遭此冤屈?」

「安睿是鐵狼營的,我和他在雒都時見過幾面。當初侯爺住在雒都侯府,此人隨黃時越來侯府探望過侯爺。那時他只是一名侍衛,跟咱侯府家將發生點小摩擦,所以我對他有點印象。」

「看來又是個脾氣不好的。」鳳染轉身望向隋御,「這二人,你要麼?」

「要。」隋御單手支頤,「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至少可靠。身份使然,他們不可能去告發我們,而且都是軍人出身,管怎麼也能成為郭林的幫手。」

「侯爺既決定,就讓水生給顧將軍回信吧。最好讓他們在春種那幾日過來,不會過分引起外界注意。」

水生依言照做,次日,另一只鷹隼從建晟侯府飛往雒都。

緊接著元旦來臨,除去在延邊街那邊的芸兒和金生,大家都聚集在侯府里過年。

吃過豐盛的年夜飯,一眾人皆跑到庭院里放炮竹。

鳳染倚在門框旁,想起去年這時候,他們連口肉都吃不上。隋器成了大家的寶兒,寧梧性子那樣冷,也願意把小家伙摟在懷中。整個庭院里,屬隋器的歡笑聲最響亮。

「我不冷。」鳳染回首,以為是鄧媳婦兒幫她披氅衣,看到的卻是隋御那張俊朗的臉。

「鄧家的在後院廚房包餃子呢。」隋御鳳眸微挑,「你是不是不會?」

「是啊~」鳳染抱臂說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芸兒就不讓我靠近灶台。」

「想芸姐兒了?」

「想啊,我惦記這兩日偷偷去延邊街一趟。」

隋御替她緊了緊衣帶,「走吧,推我去廚房。」

「你要干啥?」

「給你包餃子吃。」

鳳染訝然 向他,覺得無法想象,「你還會包餃子?」

隋御已坐回輪椅上,朝她勾勾手指頭,「發覺你夫君的長處還挺多吧?」

「哼~我知道,你哪都長,滿意了吧?」鳳染繞到輪椅後側,推他往霸下洲外走去。

甫一出門,就看到郭林那麼健碩的體格自眼前飛出去,然後「砰」地一聲摔倒在地,痛得他呲牙咧嘴狠狠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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