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回︰和別的男人飲酒

「康將軍?」

鳳染差點從羅漢榻上跳起,康鎮來侯府怎麼沒提前支會一聲?侯府八百年不待有客登門,他可真會找時間,偏得和知縣夫人撞到一塊兒。

王夫人那富態的銀盆臉上掛著窘笑,她還沒等焐熱乎呢,咋就趕上這個巧兒了?若在別人家里便罷,管怎麼也輪不到女主子去應待官客,可建晟侯府不是情況特殊麼?總不至于把癱在床榻上的建晟侯折騰起來吧?

王夫人︰「額……不然我改個時間再來,咱們姊妹之間沒啥講究,無需論那些理兒。妹妹有的忙,我都明白的。」

鳳染總不能真攆王夫人離府,剛剛還當著她的面說隋御又癱在床上起不來,再讓隋御露頭是不能夠了。況且苗刃齊小妾偷人那事兒,她還沒找機會透露給王夫人,人家從縣上大老遠來次邊郊,不能讓人家空手而歸!

「姐姐坐著便是。」鳳染睇向鄧媳婦兒,「大器呢?」

「大器在後院。」鄧媳婦兒回道,「奴這就喚小公子過來。」

鳳染點首應允,鄧媳婦兒方轉身去了。

鳳染又朝王夫人笑言幾句,人已從羅漢榻上自然起身,款步走至門口,隔著棉門簾兒對候在外面的榮旺說︰「侯爺天亮才睡下,就不要打擾他了。你請康將軍進中堂,好生服侍,且等會兒,我讓大器出去相陪。」

聞言,榮旺心下一窒,隋器不過是幾歲孩童,要他出去應付康鎮?

「去吧,不要讓康將軍久等。」

少焉,鄧媳婦兒領著隋器避開中堂,引他自西耳房那邊的小門兒走進來。王夫人見到這漂亮的小男孩兒,瞬間喜歡的不得了。

她邊端詳隋器,邊打量鳳染,暗忖,建晟侯夫人沒多大年歲,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兒子?這孩子長得是好看,但和鳳染又不大像,難不成建晟侯以前有過發妻?這孩子是先頭夫人所生?

隋器給王夫人禮貌作揖,而後便被鳳染拉過跟前,笑說︰「大器是家中小主人,能不能替爹爹招待下客人?」

隋器人小鬼大,心里什麼事都明白,沒怎麼扭捏,馬上點首應承下。母子倆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體現出來,鳳染再不需要多囑咐什麼,便打發小人兒獨自去往中堂里。

這日,康鎮獨自來侯府,身邊沒有帶一個侍衛。他褪去盔甲,著一身淺赭色素軟緞箭袖,腳蹬粉底棉皂靴,外罩短毛大貂袍,看上去非常有精氣神兒。

康鎮歪頭,垂眼瞅向對面的隋器,他知道這是侯府小公子,但打發這麼個小孩子來招待自己,建晟侯夫婦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來因東野使團那事,建晟侯夫婦真與他有了嫌隙,他要是再不來負荊請罪,這建晟侯府的門以後是別想再登了。

康鎮微微抬臂,把提在手中的兩壇酒放在案幾上,沖隋器抱了抱拳︰「見過小公子。」

隋器旋即還禮,一本正經地請康鎮落座,仰頭說︰「我爹爹這兩日病情加重,躺在床上起不來。」他舉起小手指向西正房,壓低軟軟的童聲︰「知縣夫人在里面,我娘親在跟她說私房話呢。」

康鎮恍然大悟,今兒拜訪侯府是自己唐突了。

「侯爺身子可還好?平日里都吃些什麼藥?是我思慮不周,既這麼著……」

康鎮撇頭,望向自己帶來的兩壇好酒,他本想跟建晟侯飲酒請罪,不醉不歸。這兩壇酒他珍藏了好多年,始終都沒舍得喝。

「康將軍想怎麼著啊?」鳳染從西正房里邁出來,盈盈笑道,「都說來侯府負荊請罪,罪還沒請就要走?」

「卑職不敢。」康鎮霍地起身,躬身叉手,「見過夫人。」

隋器已跑回鳳染身旁,模樣十分乖巧。

鳳染揉揉他的小腦袋,「可有替娘親招待好康將軍?」

隋器眨著毛嘟嘟的大眼楮,「大器有的。」

「小公子待我甚好。」康鎮夸贊起隋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啟齒問︰「那個,卑職听聞今兒……」

「知縣夫人嘛~」鳳染請康鎮坐回去,「知縣府邸突然有事要處理,底下人慌張跑過來相報,王夫人沒奈何,只得趕了回去。她本想過來跟康將軍道個萬福,又想剛一見面便要走,擔心康將軍多慮。」

「哪會,哪會。」康鎮僵笑,明白這不過是鳳染的托詞。

實際上確是王夫人待坐不住了,一想到中堂里還有個康鎮在,渾身就跟長了草似的。

東野使團被打劫一事,王夫人從苗刃齊口中听去不少。那些深奧關系她不懂,她就是覺得鳳染在這件事里挺不容易,這才動了要來侯府的心思。苗刃齊原本不大樂意,只是拗不過夫人的一再堅持,便隨了她的意。

王夫人帶來些阿膠和人參,已交付到鳳染手中,又和她說了會體己話,此番來侯府的目的已達到。既打算和這投眼緣的鳳染深交,還在乎這一會半會兒?故和鳳染誠實商量,鳳染心有遺憾也知留不住,只道擇日自己再去知縣府邸拜訪。

得到王夫人首肯,鳳染才讓鄧媳婦兒送她自小門兒離府。

「今兒這事怨我。」康鎮往自己身上攬去,「理應先打個招呼再過來,來時門首沒見著車馬,我便以為府上沒有客人。」

「天冷,我讓底下人把轎夫們請進來暖暖身子。」鳳染解釋道,「沒什麼大事,大家都是自己人,康將軍見外了不是?」

鳳染瞟到案幾上的那幾壇酒,合著康鎮所謂的負荊請罪就是和隋御喝酒?他到底有沒有把隋御當成癱了殘了的人?

康鎮似乎察覺出鳳染所思,厚實的手掌模了模酒壇,笑稱︰「這是藥酒,益氣補血、祛散風寒,還有滋陰溫陽的功效。我想著侯爺喝這個只有益處沒有害處。」

見康鎮一臉誠懇,已然送走一位,不好再讓這位掃興而歸,于是蹙眉說︰「侯爺臥床不宜見客,那妾就代侯爺跟康將軍喝幾杯吧。」

此話一出,只听東正房里似有器皿「啪嚓」一聲落地,動靜那叫一個清脆。

隋器小腦袋一昂,向鳳染眨起眼楮,「娘親……」

「定是爹爹身邊小打翻了藥碗。」鳳染捏了把隋器的小臉兒,「爹爹日日喝苦藥湯子情緒煩躁,大器該怎麼做啊?」

「大器去安撫一下爹爹。」

「真懂事。」鳳染輕推隋器去往東正房,「大器要哄爹爹睡覺哦!」

鳳染再轉首時,康鎮的臉已紅到發燙。他雙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支支吾吾地想要離開府邸。來侯府一趟,侯爺的面兒沒有見到,還要跟侯爺夫人喝一頓酒?

「都到了這個時辰,我再讓康將軍餓著肚子離開?」

鳳染叫來榮旺,把原本給王夫人備下的午膳為康鎮擺上來。康鎮稀里糊涂地被鳳染引進花廳里,雙眼明明看著鳳染,可不知怎地,眼前老是一陣陣發昏發花。

康鎮太緊張了,他很早入伍從戎,可到現在還沒討媳婦兒!要他帶兵打仗沒得說,哪怕是面對王夫人那樣稍微年長些的婦人亦可,然則眼前的侯爺夫人,她明明如此年輕貌美!

可是闔府上下,除了鳳染還有誰有資格坐在這里相陪康鎮?

少頃,春台已擺滿肴饌,康鎮的眼神總算有東西可盯,只是這過于簡單的飯菜又將他觸動一下。

「康將軍,東野使團後來怎樣了?」鳳染起身挽起廣袖,打開酒壇,替康鎮和自己斟滿酒盞。

「侯爺息怒,這不是趕到一塊了嘛!夫人還能在飯口把人攆走?康鎮這人瞧著湊合,東野使團一事不偏不倚,對咱侯府還算公道。他今兒是特意過來給侯爺賠不是的。」

水生和郭林一個在身後勒住隋御,一個在身前擋住他的去路,就擔心主子忍不住沖出去露了餡。

「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別的男人喝酒?」隋御這句話還沒有說出來,已讓水生一手捂住嘴巴,「侯爺不要喊,這不是沒法子嗎?只以為那王夫人自己過來,她是女眷,夫人隨便一說,替你擋回去不露臉便罷,誰知道康鎮今日會來?」

隋御醋意大發,還被兩個屬下死死攔著,氣得火冒三丈。本是替鳳染進來相勸的隋器,怯怯地站在一隅,義父又開始炸毛啦!

「那康鎮帶了幾壇酒?」隋御目光削到義子身上,「是多大的壇子?」

「這麼大!」隋器舉著小手比劃說。

「這麼大?」隋御語調微揚,「你娘親喝一杯就醉,讓壞人欺負了怎麼辦?」

「誰是壞人?」隋器茫茫然,嘟著小嘴問道。

「侯爺,榮旺勝旺他們都在旁邊候著,再說還有鄧家的看護夫人,哪里能出事?」水生苦苦相說,「那康鎮只是把夫人當成侯爺賠不是,還能有啥其他想法?」

隋御心道,敢情不是你們自己娘子,若坐在花廳里的是你們自己娘子,我就不信你們一個個還能這麼淡定?

他們只把鳳染當成主子看待,可他不行,那是他娘子,是他想要好好愛護的人。

這可惡的「殘腿」,隋御往自己大腿上掄起一巴掌,他到底還要龜縮在此多久?

「去把輪椅推過來。」隋御不容置否地道,「我要出去。」

「侯爺……」

隋御抬臂拆開發簪,把自己的長發弄得毛毛躁躁,之後扯亂了衣帶,讓自己看上去像剛從床榻上爬起來。恐自己氣色太好,又跑到鳳染妝奩前,擦了把白脂粉。

「推我出去,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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