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回︰一場幽會眾人觀

話表夏九由于跪在地上的時間略長,以至于離開建晟侯府時,雙腿仍一瘸一拐地不大听使喚,但她依舊攙扶著年邁的父親。

父女倆佝僂的身影映在鳳染的眸色里,不禁令她想起前不久夏九跑到知縣府門首撒潑放刁的情形。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鳳染忽地想起什麼,抱著小手爐一徑邁出門檻。寧梧見狀,立即叫住向外前行的夏家父女。

夏員外以為鳳染這是要反悔,也知夏家早就沒有什麼話語權,遂認命地闔了闔雙目。

須臾,父女二人顫顫巍巍地轉過身,躬身听候鳳染言語。

「侯府和桑梓米鋪的關系,是如何被你們查探出來的?」

聞言,夏員外有點愣神,鳳染叫住他們問的居然是這個?

他側頭瞅向女兒,夏九低眉交代道︰「說來也是巧合,夫人還記得我與您在博施生藥鋪里踫見過一次吧?」

鳳染想起那日,是她和王夫人還有吳家姊妹一起過去的。正是那日她知道了包夫人的遭遇,同時也了解到房家大爺的隱疾。

「那天您好心叫生藥鋪的小伙計來我們夏家送藥,我便多與了那後生一吊錢。之後詢問他關于侯府的情況,他一概不知,只在最後悄咪咪地告訴我,桑梓米鋪是他們掌櫃的恩人。這博施生藥鋪里有桑梓米鋪的股。」

夏九神色慌張,好像很怕鳳染身邊的那個寧梧再一拳頭揮過來似的。

「那也不是什麼秘密,那時候知道的人也不少。」鳳染玩味地睨向夏九,坦言說。

「可那日您不是出現在那兒了麼?我便多猜了一下,老覺得您和桑梓米鋪有種千絲萬縷的聯系。然後我去找了大哥,他認為我在胡扯,教我老老實實的不許再瞎想。」夏九又往父親身後躲了躲,怯怯地道。

「夏鴻從誰身上查出的破綻?」鳳染大致猜到一些,問道。

「是大哥在一次街市夜巡里發現,桑梓米鋪里的一個小伙計好像是從侯府這邊走回縣上的。他不大確定,又盯了兩天,終于發現那個常澎夜入侯府。」

原來是在這一環上出現的紕漏,倒也不是什麼太大的過失。

「不過我大哥回來就跟家里說,不許把這件事向外透露。怪我一時使壞心,讓家下人去浸了你們的倉庫。想來夫人就是從這里抓住的破綻。」

鳳染略略頷首,稱贊說︰「夏九小姐洞察力過人,又有一片恭孝之心,若是用在正途上,未必不能有所作為。誰說女子不如男?或許夏家的門戶就該由你挑起。」

「我?」夏九不可思議地指向自己,瞬間紅潤了眼眶。

鳳染點到為止,旋即又讓榮旺將他們父女送出府外。

「夫人這是何必呢?」鄧媳婦兒扶著鳳染折回屋中,不解道。

「說到底咱們和夏家沒有甚麼血海深仇。待來年開春還要賃他們家的田地,還是給點甜棗吧。在商言商嘛,總好過樹立一個解不開的死敵。」

鳳染和夏員外定下六百畝田地的契約,這件事會由常澎那邊露面和他擬定,待過了明年正月就能落實到位。

這六百畝田地不便宜,有租子有賦稅,還有勞力和物力的投入,鳳染得回隨身空間里和靈泉好好商議一番,看看種植什麼農作物才能事半功倍,以少博多。

次日日落,康鎮破馬張飛地闖入侯府中。他一套威武褶加身,外面竟然沒著裘衣。

隋御見他容光煥發,落下指間棋子,道︰「就算康將軍送的是八百里急遞,雒都那邊也不可能這麼快回復消息。」

侯卿塵離開棋盤,起身沖康鎮彎腰作揖,又引他上座。

「哈哈……卑職高興的不是雒都那邊,而是剿匪收獲頗多。除去夏家送給我們的那些糧食,還有幾伙小毛賊被我們順道端了。」

「破家值萬貫。」

隋御面上裝得淡然,實則棋盤上已被侯卿塵殺得一塌糊涂。好在康鎮的注意力壓根沒放在棋盤上。

侯卿塵索性橫拂衣袂,自己將這盤必勝局毀掉,繼而佯裝說︰「不下也罷,不下也罷。」

隋御勾唇輕笑,側身听康鎮接著道︰「何止這些,還有苗刃齊呀,那條老狐狸吭哧吭哧吐出不少,我掐指算算,對付到年底準沒問題。其實剿匪不算難事,但我以前老覺得那是苗刃齊的分內事,心思都放在邊境線這邊了。」

「你把邊防守的很好,錦縣百姓有目共睹。只是在這兩國交界地帶,難免魚目混雜。月兌籍逃籍的、通緝要犯避仇家的,還有東野流民……」

康鎮撓撓腦袋,又添了一嘴︰「這幾年,我還發現過南鹿蠻子。」

「南鹿?」侯卿塵反問道。

「對,南鹿人,大多是從海邊偷渡上岸的。以前以為南鹿國離咱們很遠很神秘,不過從那些來的蠻子口中獲悉,渡船的話也就三四個時辰的事。」

「他們來咱們這有何目的?」

「謀生。南鹿氣候炎熱,洪水泛濫,瘟疫橫行。我擔心是南鹿探子,成年男子一概殺之。小孩和女人卻是留下了,不過也放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恐有異常。」

康鎮看起來是個糙漢,做起事情倒比較周全。

「共發現多少人?」

「十余人吧。或許還有我沒逮住的,防不勝防。」

「咱們府上那片土豆地不就在那兒麼?」侯卿塵提醒道。

康鎮灑然一笑︰「無妨,這事我老早就叮囑過丁易,他會監視海上的動向,而且我也會時常派人過去巡海。」

「邊軍里可有水師?」

「額……」

「要跟雒都朝廷提,不防範于未然,萬一有一日南鹿打過來,你該怎麼辦?光守著岸邊?守備軍的人數需增加,錦縣這麼重要的地理位置,你這個統領才管轄兩三萬軍士?」

隋御想起他的漠州鐵騎,常規兵力就有六萬以上。遇上戰事時,統領十萬大軍也是常有的事。

當然也是對面的西祁太過強悍,那些韃子一打起仗來就殺紅眼,根本沒有人性可言。

鳳染霍地推門進來,凝眉啐道︰「你們還真是大爺啊,晚膳早就備好,不來請就不去吃?一個比一個譜兒大。」

康鎮趕緊起身,抱拳賠罪︰「喲,夫人您可別冤枉侯爺,是卑職跟侯爺閑談忘卻了時辰。」

鳳染白他一眼,抱臂道︰「你剛才托我的那事兒,我幫你問了。」

「合著康大將軍來府,率先拜的不是我?」隋御猜出是何事,卻故意誚諷康鎮。

康鎮斥臉賠笑,沒奈何地說︰「之前忙的不可開交,也沒顧得上她。這回終于喘口氣……」

範星舒和侯卿塵作陪,與康鎮同席把酒言歡。

隋御望向鳳染,細長的鳳眼里寫滿「哀怨」。這「哀怨」是為郭林而生,鳳染心里明鏡。

郭林很有資格坐在這里,可他卻沒來,他現在恨不得一刀捅了康鎮!

飯畢後,寧梧真與康鎮同游後院大花園。鳳染本來還叫榮旺把前院金甲塢打掃出來,但這二人都不嫌冷,放著暖烘烘的屋子不待,非願意去外面挨凍。

郭林氣得四肢發抖,開始還暗戳戳地跟在他二人身後,後來干脆出現在他倆三丈之外。

範星舒不知打哪冒出來,在旁邊狠敲郭林的腦袋,低聲道︰「郭呆子啊郭呆子,你咋這麼命苦呢?」

「少挖苦我,滾!」

範星舒把他拉到一處假山後,說︰「你這麼跟著人家教人厭煩,知道不?」

「我跟著誰了?這侯府每一寸地方我都可來去自如。我是干什麼的?我就是守護侯府的家將!」郭林扯著大嗓門哇哇地喊,生怕康鎮和寧梧听不見一樣。

康鎮和寧梧無視郭林的存在,二人假裝心無旁騖地慢步下去。

「寧姑娘答應單獨見我,我真受寵若驚。」

寧梧嗤笑一聲,冷冷地說︰「康將軍,咱能好好說話麼?」

康鎮被噎了一下,訕訕地發笑︰「我這是實話。我瞧你好似圓潤不少,看來夫人待你甚好。」

寧梧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身子,她日日勤于練習,從不敢偷懶半分,怎麼會胖了呢?康鎮那兩只眼楮有什麼毛病?

「你找我就是為說這個?那說完我回去了。」

寧梧有點後悔單獨見他,她以前只覺得郭林的腦子憨憨傻傻的,現在發現康鎮也如此。

「別,別走啊。」康鎮一把抓住她的臂腕,激動地道。

不遠處的郭林暴跳如雷,別以為大晚上的他就看不見,康鎮那登徒浪子居然又佔寧梧的便宜!範星舒連捂帶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郭林給拽走。

「不要臉的,他模她,你看見沒有!」

範星舒喘著大氣,相勸道︰「寧梧想打康鎮易如反掌,她要是不願意,康鎮根本就近不了身。你啊,別盯著康鎮了,趕緊自己找找原因。你日日跟她相見,卻讓一個外人捷足先登,慚愧不慚愧?」

郭林被戳到痛處,氣急敗壞地跺腳捶牆。

寧梧將手腕稍稍一轉,警告地說︰「康將軍請自重。」

「你別走,我馬上就松開,我真是君子……」

鳳染宛如老母親附身,在屋中來回踅步,跟熱鍋上的螞蟻無樣。

「不然娘子也去後院里瞧瞧。」隋御眼梢微挑,笑道。

「也?」

「我們可憐的郭林定會跟著,範星舒那湊熱鬧的性子也不會缺席。至于大志他們,沒準也能在暗處看熱鬧。」

鳳染沖到隋御跟前,撐案說︰「康鎮和郭林會不會打起來?」

「懸……」

「不行,那我得去盯著點。」

鳳染趕緊叫來鄧媳婦兒,要她提燈隨自己趕過去。

隋御拉住她,苦勸說︰「娘子,寧梧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思想,你不用這樣。」

鳳染一手揮開他,邊往外走邊說︰「郭林和康鎮愛怎麼打怎麼打,我是擔心寧梧沒忍住,再把他們倆全打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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