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回︰意料之外的意外

天飄絮雪,北風勁烈。侯府庭院里灌入風勢,惹得漫天銀粟在半空中不住盤旋。

「娘子真的不帶我去?」隋御伸出長臂,俯身替鳳染系緊肩上的荼白鶴氅。

鳳染執意要去趟知縣府邸,想與王夫人見上一面。他放心不下,一路跟到西角門前。馬車早已套好,隨行的僕人也都在後面候著,偏隋御在這里磨磨蹭蹭。

鳳染睇向一旁的侯卿塵,說︰「塵哥昨兒說的不是很明白,苗刃齊被嚇得夠嗆,他們不敢亂來。」

「那帶上我又何妨?」

雪粒吹進他的鳳眸里,綴在睫羽上,讓他那雙細長的眼楮看起來愈加誘人。

鳳染踮起腳尖,抬手費力地夠著他的頭頂,替他掃了掃落雪。隋御配合傾身,以便讓她省些力。

她囅然笑道︰「這麼點小事,用不著勞煩侯爺大駕。該如何做,我自有分寸。」

「侯爺放心好了,有寧姑娘在側護著呢。」侯卿塵跟著勸道。

其實侯卿塵壓根不想多嘴。這二位主子近來感情持續升溫,越是大事臨頭,他們倆越能保持冷靜理性。

尤其凌恬兒前幾日過來那次,誰都以為他們倆沒有些日子不可能和好。可「事與願違」,並且他們還發現榮旺成日里鬼鬼祟祟的,打死都不願意進霸下洲里伺候……

鳳染去過知縣府邸不知多少回,何況還有寧梧這樣的高手跟隨左右。隋御非在這時候弄這麼一出,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有多「矯情」。

「是呀,這雪越下越大,你們趕緊回去吧。我早去早回。」

隋御悶聲嘆氣,說︰「那娘子想吃些什麼?我讓廚房預備出來。」

「隨便啦!」

鳳染受不了侯卿塵等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跟做了虧心事似的逃進馬車里。馬車已吱悠吱悠轉動起來,還能听到隋御在外叮囑水生的聲音。

「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絮叨!」鳳染溢紅雙頰,扭頭嘀咕道。

寧梧和鄧媳婦兒對視忍笑,憑誰都能看出來,鳳染那眼角眉梢上都掛著欣忭。

「行了,阿御,車子都走遠了,咱們回去吧。」侯卿塵低笑勸道。

隋御收回視線,佯裝正經模樣,負手說︰「塵哥干什麼笑得那麼老奸巨猾?」

「我哪有,阿御不要冤枉人。」

「還說沒有?」隋御一拂袍袖,大步跨回正院里。

侯卿塵並在他身旁,不徐不疾地感喟︰「苗刃齊跟他那師爺在書房里商議半宿,真是不成氣候。難怪你之前一點都不擔心他知道侯府底細。」

「以前也很擔心,他先後派了不少探子來監視我。自己還親登侯府,想看看我到底還能活多久。」隋御走回霸下洲廊下,抬眼望向院中飛雪,說道。

「他和戶部尚書李樹元的關系……」侯卿塵撫了撫下頜,「苗刃齊不成氣候,但不代表李樹元是個廢物。」

「他們之間已很久沒通過信,我讓郭林時不時過去盯著些,一直沒發現什麼跡象。」

「你和顧光白也很久沒聯絡過了吧?」

隋御點首應是,自從上次他們通信的鷹隼被不明不白地射死後,隋御便主動切斷和雒都的往來。

「外面的情形暫先不管,就說錦縣如今的局勢。苗刃齊被我們抓住那麼多把柄,他貪斂修建侯府的捐資,又吃常澎給他的回扣,這次還把夏家從頭到尾吃了個透。他這種人很好對付,哪怕我現在走到他面前,他都不敢吱聲。」

侯卿塵白了他一眼,誚諷說︰「阿御既知道這些,剛才怎麼還在門口假惺惺作態?夫人去往知縣府邸,說白了就是給知縣夫人一個台階下。她能有什麼危險?」

「下雪路滑,要是老馬尥蹶子了怎麼辦?再說鳳染她從春天忙到現在,我就想讓她在家里多歇歇,有什麼不對的嘛?」

隋御仍保持那副正兒八經的德性,把侯卿塵弄得只好連連抱拳稱佩服。他算是咂模出隋御對鳳染的情誼。他一面欽羨一面擔憂,從水生那里知曉的舊事,總會不經意間從腦子里閃過。

王夫人見到鳳染時,陡然從氣勢上落下三分,苗刃齊今晨對她講的那些話仍歷歷在目。苗刃齊叮囑夫人,要她裝傻裝無知,對鳳染一切照舊,以前什麼樣,以後還是什麼樣。

而苗刃齊這邊也決定,不管桑梓米鋪的幕後東家是不是建晟侯,他該怎麼判案就怎麼判案。這件事明面上是桑梓米鋪和夏家之間的恩怨,他就按照明面上的事實處理。至于牽扯到的建晟侯府,待需過了這個難題以後再慢慢轉圜。

但苗刃齊內心已認定這個事實,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隋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喘過氣、發展起來。他怎麼就一點察覺都沒有?都怪他那蠢笨的夫人,居然被鳳染那楚楚可憐的外表給蒙蔽住了!

王夫人硬著頭皮听完夫君對自己的數落,他們夫妻倆可謂徹夜未眠。

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鳳染竟又找上門來。她實在搞不懂鳳染要干什麼,本來和她相處這麼久,相談早就變得自然且隨意。可現在自己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對話都變得支支吾吾。

「听聞桑梓米鋪賣土豆,我也趕個新鮮,讓家下人去買了幾十斤回來。」

鳳染輕搖廣袖露出縴手,鄧媳婦兒立馬從帶來的春里取出一碟子吃食送到鳳染手中。

鳳染彎眸笑笑,將碟子放在桌幾上,說︰「這是我在府上無聊時做的土豆餅,放了些麥粉和香蔥煎制而成。我覺得味道還成,今兒過來便給姐姐帶了些嘗嘗。」

鳳染說的自然,可這土豆餅真不是她親手做的。她原本打算自己嘗試一下,之後不出意料地把廚房弄得雞飛蛋打,為此還弄折了半個指甲。

明明是鳳染動手能力太弱,隋御卻一會兒怪廚房的灶台高度不合適,一會兒又怪食材不夠新鮮影響鳳染的發揮,那架勢就差把廚房給鑿塌了。

一想到隋御那副德性,鳳染就暗暗發笑。寧梧和鄧媳婦兒都知道鳳染在笑什麼,可王夫人哪里知道?還誤以為鳳染在嘲諷自己,愈加不敢言語了。

「好吃麼?」鳳染歪頭笑問。

王夫人只咬了一口,在嘴里來回咀嚼。被鳳染這麼一問,由于過度緊張還噎了一下。

「味道甚好,妹妹……侯爺夫人的手藝真不錯。」

「姐姐怎還跟我客套起來?這又沒有外人,我早拿知縣府當自己娘家的。」

一語話落,王夫人又不住地咳嗦起來,顯然是被鳳染的話給嚇到了。

「承蒙妹妹抬舉。」王夫人陪笑道。

鳳染笑融融地望向她,說︰「姐姐覺得桑梓米鋪怎麼樣啊?」

王夫人就知道鳳染今日是來者不善,明里暗里不停地提桑梓米鋪,她到底要干什麼?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知道外面那些事。」

「咦~先前姐姐不是這般說的啊,像夏家、房家、邱家那些事不都是姐姐告訴我的麼?」

鳳染也隨手拿起一塊土豆餅吃起來,心里直感嘆,自己種出來的土豆,蒸、炒、煎、炸怎麼做都好吃。

王夫人不答話,只訕訕地朝她窘笑。

「姐姐近來家宅還安寧麼?家中那些小妾還听話不?」

「听,听話。自從得了妹妹提醒,把那小賤人發落出府,府上便一直安生到現在。」

「姐姐近來身子保養得可好?我這四季送來的養生草藥還有些用處吧?」

「有的,有的。自從吃了妹妹的滋補草藥,我睡得也香了,身子骨也輕便許多。我家老爺更是,他常年伏案看卷,年歲漸長渾身總是酸疼。用了妹妹送來的草藥,特別見效……」

王夫人越說越激動,仿佛在跟鳳染明志一樣。

鳳染向旁遞了個眼色,鄧媳婦兒和寧梧已躬身退下去。王夫人為難地望向自己的侍女,她太害怕單獨面對鳳染。但這里是她的主場,她要是始終畏畏縮縮,豈不是太給知縣府跌份兒麼?

于是王夫人咬咬牙,終把侍女都打發出去,屋中就剩下她和鳳染二人。

鳳染用帕子揩淨手指,慢慢說道︰「夏九來找過姐姐,我知道。雖然我頂看不上她那小家子氣,但她竟能查到我的底細,我也不得不佩服。」

「侯爺夫人!」王夫人騰地一下從圈椅上跳起來,好似在求鳳染別再說下去。

「應該是夏鴻找人查出來的吧?不過這些不重要,被旁人知道就是時間早晚的事。姐姐,與你相處這麼久,妹妹可有加害過你?」

有了吳夫人那次在先,到了王夫人這里,鳳染便說的更加情深意切。

她覺得自己這演技真該去演折子戲,在侯府這幾年,別的事情沒干明白,演戲卻是越來越有長進。就是上一次跟丁易吹噓的有點過,一口一個隋御瘸了、殘了、廢了,正吐得起勁兒呢,隋御突然踹門而進。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丁易當時那個眼神,看隋御跟看怪物似的。

「我知你處境艱難,我從未懷疑過你什麼,還處處替你著想,怕你後半輩子的日子不好過。我待你是真心的啊!」王夫人動情地道。

「我騙了姐姐。」

「我從未問過你,這事兒怨不得你。我只是很意外,你要是真想做什麼營生,大可以向我開口。我為何引你去秋日宴,為何要你認識吳家姊妹,你該明白我的心思!」

鳳染捋了下鬢邊碎發,低吟說︰「妹妹就算是想要入局,是不是得有進門檻兒的本錢?這個本錢我能伸手管姐姐要麼?姐姐為何這麼害怕侯府有動作呢?是單純的覺得我騙了姐姐,還是從苗大人那里听到些關于侯府的風聲?」

王夫人連連向後倒退,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急忙否認道︰「沒有的事,絕對沒有!」

正將此時,門外兀然傳來一陣哭喊聲,侍女急匆匆打門進來。

「夫人,不好了!那個夏九小姐又來府上,在門口又哭又鬧,非要見夫人不可!說是什麼……他們家糧車在錦縣外被流寇給劫了。」

鳳染心下一窒,她和隋御從未動過這個歪心思,夏家這是屋漏又逢連夜雨啊!

「他們家糧車被劫找我有什麼用?要她去縣衙里報官。不見,不見!」王夫人厭嫌地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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