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回︰何苦為難女人呢

卻說範星舒和安睿前腳剛邁回霹靂堂,水生後腳就跟了進來。

水生捧著沉甸甸的銀子與他二人詳述清楚,一面讓他們收下,一面讓他們簽字畫押。

二人亦很高興,雖然這跟他們當初在雒都時的俸祿沒法子相比較,但他們很清楚,建晟侯府已拿出最大的誠意。

範星舒掂著一袋銀子環顧四周,納罕地道︰「哎,我怎麼覺得這屋子里改動的挺大呢?」

「範爺才瞧出來?」水生收好畫押冊,站起身撢了撢衣衫,說道。

郭林恰從外面推門而入,大喇喇地說︰「是我跟侯爺說,不願和你這小白臉子住在一個屋檐下,侯爺便把你撥到別處去了。」

「郭呆子,我才幾日沒在府里,你這皮子又緊了是不是?」範星舒邊說邊往安睿身後躲去。

水生橫于他們中間,欣笑說︰「範爺休要听郭將胡言,是侯爺趁你們二人出府之際,特叫人把前院的旌旗軒給拾掇出來了。」

「那個院子不錯。」

「可不,侯爺命你和塵爺搬過去,留安爺和郭將在霹靂堂這邊。大志和定思也從通間搬了出來,就住在你們間壁的沙場莊。」

「我不去,睿哥,要不你過去吧。我在霹靂堂住習慣了。」範星舒用手肘戳了戳安睿,笑眯眯地說。

安睿始終都沉默寡言,之前他千里迢迢將古大志和臧定思帶回錦縣就如此,這次和範星舒探查毗鄰二縣亦是如此。所有的苦差事沒少干,但嘴上功夫卻差得太遠。

「侯爺是讓你過去。」安睿悶聲道。

「我求你了,你趕緊滾出霹靂堂吧。我瞧著你就煩,我和安睿對脾氣。」郭林朝安睿擠眉弄眼道。

安睿面色淡然,兀地打起哈欠,甕聲道︰「我有點乏了,想早點歇息。星舒,你過去吧。」

「這才什麼時辰啊?大志定思他們在沙場莊里已備好酒席,就等我請你們倆過去呢!」郭林這才說出實情。

安睿擺擺手,往外推攆他們,說︰「你們去熱鬧吧,我不勝酒力。」

見他執意如此,眾人也不好繼續勉強,遂一徑過沙場莊把酒言歡去了。

安睿疲憊地躺回暖炕上,本以為能睡個安穩覺,可那冗長的睡夢卻又把他勾回到「前世」去。有些想要拼命遺忘的事情,原來還是沒有忘掉……

外面的雨勢漸弱,砭骨的寒氣卻愈來愈濃。但暖閣里的火炕是溫熱的,鳳染和隋御隔著一張小炕桌盤膝而坐。桌上的燈燭虛虛地搖晃著,在這涼颼颼的晚秋雨夜里,顯得暖意濃濃。

「娘子真打算搭上夏鴻之妻?」隋御拿著銀針剔起燈燭,問道。

鳳染托腮托得手肘發麻,索性趴伏到一摞炕被上。她歪著頭,慵懶地說︰「那包夫人的藥方我瞧過,她確是有病。而且她的遭遇錦縣垂髫皆知,我覺得她是可以合作的人。」

「娘子需謹慎,夏家恨我們入骨,我們給他們下了套,他們反過來給我們下套也未可知。」

「我明白,所以還是得先把她約出來,見了面,過了招,才能模清楚。」

隋御將燈燭往鳳染那邊推近些,整個人也繞過半個小炕桌挪到她跟前。

「娘子和那吳夫人之間算是互相牽制住,她暫可站在我們這邊。」

「我明兒把六百兩送到她娘家,那契約便算是成了。我沒有威脅她什麼,最後是她自己決定要跟我們合作的。我可是真心交她這個朋友。」鳳染半眯著雙眸,溫聲道。

隋御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頜,假意嗔道︰「你啊,膽子也太大了,今兒在她面前自拆底細,就不害怕她還帶了旁人過去?」

「侯爺這是怎麼了?之前不是跟我說,不擔心旁人知道咱們的底細麼?」

「我不在你身邊,我當然擔心。」

鳳染咯咯地笑起來,安撫說︰「有寧梧在呢,你怕什麼?再說寧梧教我的逃跑功夫,我得空就練習呢。」

「那也不成。」隋御固執道。

「那你干脆拿鐵鏈子把我拴起來好啦!」

隋御猛地伸出長臂,將鳳染攏回自己懷里,說︰「趴在被子上有什麼舒服的?夫君給你當墊子使喚。」

「夫君的胡子長啦,怎麼不知道刮一刮?還想讓妾身親自動手嘛?」鳳染倒仰在他懷里,抬指在他胡茬上搔了搔。

「哪敢?我現在腿腳靈便,怎好再勞煩娘子干這干那。」

「不就是給你弄出血了兩次麼?你不是說自己不靠臉吃飯?」

「是啊,但我現在想吃……」隋御俯來,用胡茬在鳳染的頸子上蹭了蹭。

「侯爺!侯爺!」

屋外廊下忽地傳來郭林的叫喊聲,隋御狠狠地揉了揉眉心,氣得真想出去捶揍他一頓。

水生聞聲出去相勸,但郭林顯然帶了醉意。他道︰「侯爺,大家在沙場莊里等您過去呢,您賞個臉唄?」

隋御剛欲向窗外喊出個「滾」字,鳳染已將他的嘴巴捂住。

「今日發了月例工錢,星舒和安大哥又從府外回來,大家難免樂呵一場。你還不快過去?就不怕讓人家說你重色輕友?」

「我就是重色輕友!」隋御被她捂著嘴巴,甕聲道。

鳳染自他懷里挪出來,爬到窗子邊上,朝外喊話︰「郭將別叫啦,侯爺在穿衣,稍等等。」

隋御負氣地下地更衣,還不忘叮囑鳳染︰「累了一天,早些睡,炕上暖不暖?我讓他們再燒熱些。」

「嗦!」鳳染扯被蓋身,不願再與他多言語。

誰知經歷這一場秋雨後,第二日一早,地面竟結成了冰。氣溫驟降,錦縣儼然迎來了冬季。

吳夫人坐在屋中,心不在焉地繡著女紅。她的貼身嬤嬤自外面疾步進來,由于地面太滑,還差點摔了那一身老胳膊老腿兒。

「夫人,吳家收到錢了,是六百兩整。」嬤嬤小心地闔上房門,湊到吳夫人身邊輕聲道。

吳夫人直接將女紅撇到一旁,說︰「這侯爺夫人當真是個講信用的,我還以為這種天氣,她能緩一緩呢。」

「那夫人打算怎麼辦?」

吳夫人徹夜未能睡好,昨天發生的一切實在太荒謬了,她到現在都覺得自己仿佛做了個夢。可銀子是真的,契約是真的,這些不會騙人。

「我能怎麼辦呢?既然上了賊船,想獨善其身只怕是不能夠了。但願這次跟對了人,希望侯府能越來越好吧。」

嬤嬤欠身道︰「老奴倒是瞧不出那些,只覺得那鳳夫人辦事挺颯爽的。」

吳夫人起身走到窗前思忖了片時,側頭吩咐道︰「更衣,備車。」

隔日,在吳夫人的安排下,鳳染和包夫人得以相見。

這是一處僻靜的小院,是吳夫人的私產之一。鳳染和吳夫人皆是乘馬車而來,兩房在路上左繞右繞,最後才在這座小院前匯合。

小院無人居住,甫一進來寒冷無比,幸而她們穿得很嚴實,每個人的掌心里也都捧著小手爐。

吳夫人抱歉地笑笑,說︰「讓侯爺夫人受委屈了。實在是來不及拾掇,況我也再找不出其他隱蔽的地方。」

話音剛落,但見吳夫人的貼身嬤嬤引進來一位身著單衣的婦人。她渾身凍得發僵,整個人看起來只剩一把骨頭。五官底子仍在,雖是干癟,卻也瞧得出是個美人骨相。

只是這麼蒼老、落魄,實難與那家大業大的夏家放在一起。

「包夫人?」鳳染吃驚地問。

「民婦包氏見過侯爺夫人。」包夫人說著跪地磕頭,給鳳染行了個大禮。

鳳染起身去扶她,觸模到她肌膚時又是一震,感覺自己再多使一分力氣,她就能被自己掰折了。

包夫人都已這個狀態,吳夫人還說她比先前好了許多?那她以前得被摧殘成什麼樣子?

鳳染順勢替她搭了搭脈,雜亂無章地脈象,又令鳳染揪心不已。倘或她再不好好調養,只怕真活不長了。

「寧梧!」鳳染向後喊話。

寧梧會意,立馬把余富的手爐遞給包夫人一個。吳夫人那邊也叫人端上來一盞熱茶給她喝。

三人終在一張八仙桌前坐定。吳夫人有意避讓,鳳染卻要她留下,既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就沒必要避來避去。

「我是無意間听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才知道桑梓米鋪和建晟侯府的關系。夫人,我是什麼境遇不必再向您多說,整個錦縣誰不知道我有個什麼樣的婆婆?我這次拜托吳夫人,目的只有一個。」包夫人雙目含淚,痛恨地道。

「你慢慢說。」

「整垮夏家,我好帶著我的兩個小女逃離苦海。」

包氏又激動地站起身,擼開自己單薄的衣袖,吳夫人和鳳染頓時驚呆了。她的兩只胳膊上有無數青紫,沒有一塊好地方。

「這些是能給二位夫人瞧的,還有的地方民婦只是沒法子露出來罷了,真怕污了二位的眼楮。以前她打我便罷,橫豎我一條爛命,死了倒也解月兌。可這二年起,我那婆婆變本加厲,竟然開始打罵我的兩個女兒。我絕不能再忍下去,我不要她們再步我的後塵。」

「夏縣尉就不管管麼?就任由夏老太太這麼糟踐你們母女?」吳夫人憤怒道。

「他是‘孝子’,母親就是天,他說他沒有跟母親一樣對我們拳打腳踢,就已經很恩慈了。」

「他媽的……他媽的有病吧?」鳳染沒忍住,爆出一句粗口。

「她就是有病,昨晚我侍奉她吃晚飯。因著一口粥有些燙嘴,她直接拿拐杖將我推倒。打了我十多下不說,更罰我在廊下站了半宿。她說就是娶了我這麼個掃把星過門,她兒子才會被抓進大牢,他們夏家才會觸霉頭犯事……」

鳳染已听不下去了,直截了當道︰「包夫人,你能拿什麼跟我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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