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0 流出的血

沒過多久,大夫就提醒她,讓她不要出去,特使大人已經來了。

李姑姑確實不知道特使是什麼,只知道應該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膽戰心驚地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就把竹窗掀起一道縫隙,悄悄偷看外面的情況。

她這間屋子的方位很好,恰好能看見竹林那邊的來路。

她等了一小會兒,耳尖地听見遠處傳來車聲,但不久就沒了,仿佛車已經停在了竹林外面。又過了一會兒,幾個人緩緩從外面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並肩而行的兩個人,一個是床上那男人的徒弟,那個年輕人,另一個則是一個中年人,四十多歲,穿著逢春城最常見的服色,形貌和藹可親,但不知道為什麼,李姑姑看見他,就往窗後又躲了一躲,莫明的有些懼怕。

這應該就是那個大人物了,她心想。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這邊走,語聲在風中像是碎絮一樣,听不清楚在說什麼。

應該是來探望「神明」的。李姑姑這樣猜測。

然後下一刻,風中碎絮忽而被撕裂,然後斷絕。反倒是窗後的李姑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然後她腿腳一軟,整個人都被嚇得坐到地上!

她捂住自己的嘴,很快又連滾帶爬地爬到窗邊,膽戰心驚地繼續看。

剛才那一刻,她清楚地看見,一道寒光從上方落了下來,帶著凌厲的攻勢,襲向下方的人!

她在外面流落多年,也算是見過世面的。

她瞬間就認出來那寒光是什麼了——是刀光。有凶徒潛藏在竹林里,準備著偷襲這兩個人,更準確地說,是特使大人!

一時間,她又慌張,又奇怪。那些人躲在那里,不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嗎,怎麼突然就動起手來了?

還好,她馬上就放心了。

下面這兩個人好像是有準備的,年輕人護著中年人往旁邊一滾,躲過了這次突襲。

但偷襲的人不止一個,接二連三又是更多的刀光落下,一時間,竹林仿佛陡然降起了大雪!

李姑姑的心髒被嚇得怦怦亂跳,想要閉上眼楮不看,但又掛記著林中的那兩個人,不敢不看。

年輕人從容不迫,拉著中年人走到某處,伸腳重重一踩。

突然間,地面翻開,一個鐵籠從地上升起,越過兩人,在他們頭頂扣合。

這就像一個鐵制的鳥籠,突然出現把他們關在了里面一樣。

當然,這確實是關住了。

但是它關住里面兩人的同時,也把來襲者關在了外面。

這時候,更多的人從竹林里涌了出來,身披或黑或棕不同顏色的盔甲,沖向第一批突襲者。

仿佛有狂風掠過,竹枝晃動,無數的竹葉從天空中飄落了下來。它們有的在半空中就被斬碎了,有的落到地上,與血與泥混在一起。

李姑姑被嚇壞了,她躲在窗子後面,一直在尖叫,最後一坐在地上,窗台阻隔了她的視線,但還是不斷有廝殺聲從外面傳進來,凶殘無比。

李姑姑知道這樣的聲音,必定伴隨著無數飛濺的血液、殘損的肢體、斷絕的呼吸。

聲音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漸漸消失了,李姑姑躺在地面上,還在尖叫,淚流滿面。

「唉,別怕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然後拍了拍她的手臂,把一塊布巾蓋在她的臉上。

布巾是熱的,覆在臉上非常舒服。李姑姑被安撫了,漸漸安靜下來。

大夫站在她旁邊,一邊看著窗外發生的事情,一邊安慰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總有這樣的事情。為了錢,為了名聲,為了權利,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殺得你死我活,把命不當命。」

他嘆了口氣,又拍了一下李姑姑,說,「起來收拾收拾,一會兒還要出去給人看傷呢。」

「……哦。」李姑姑用布巾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坐了起來。

平時別人來找大夫看病的時候,她都會幫忙打下手,遞下東西,燙洗個繃帶什麼的。現在听見大夫這樣說,她竟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的。

「好了,打完了。」大夫看著外面說。

「……哪邊贏了?」李姑姑鬼使神差地問了這麼一句。

「哈哈,以有心算無意,當然是許大人贏了。不過他們竟然敢以特使為餌,引蛇出洞,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大夫搖著頭說。

李姑姑仰著頭,听得半懂不懂。

「他們算準了有人想伏擊特使——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特使今天來探望連大師,顯然是臨時起意,並不在計劃里面,所以安防做得不那麼嚴實,然後許大人有意露了破綻,引對方在此時出擊,引出對方一網打盡。」

平時連天青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所以大夫會跟李姑姑說很多話,這時也把自己的推測和判斷全部講給了李姑姑听。

「听不懂。」李姑姑誠實地說。

「哈哈,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你辛苦半年,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走吧,治傷去了。」大夫感慨地笑著,領她出去了。

…………

竹林里喊打喊殺的聲音漸漸停止,直到消失,然而更加濃郁的血腥氣蒸騰了起來,彌漫在竹林間,混合著清苦的竹香,中人欲嘔。

皇帝沒看那邊,他站在鳥籠里,抬頭打量旁邊的鐵柱,以及剛從地下翻起來時掀開的泥土,表情微妙地對許問說︰「把我關在籠子里的,你還是第一個。」

「昨天晚上我跟陛下提起來的時候,陛下明明也很感興趣。」許問一點也不驚慌,反而笑著說。

「感覺不是很妙。」皇帝搖頭。

大夫猜得很對,許問就是猜到有人會動手,以皇帝為誘餌,露了個破綻,策劃了這起事件。

拿皇帝當誘餌,這件事是有點離譜的,許問當然不可能瞞著他——其實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他也不可能這樣做。

所以頭一天晚上,他就把這件事告知給了皇帝,征求他的同意。

當時皇帝的表情有些異樣的微妙,跟現在的非常相似。

許問都已經做好解釋的準備了,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什麼也沒問,只听許問說了要怎麼做,然後點了點頭。

而現在,他站在籠子里,平靜地看著外面血流遍地的情景,這才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這流出的血,應當有人來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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