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8 十三余一

逢春城的牢房非常干淨,也沒什麼異味。

這里畢竟是個工地,犯罪事件沒那麼多,偶爾犯事也沒到長期關押的程度。

不過說起來,在天山抓到的魯班書傳人祝老漢,流觴會結束後似乎也被押送了過來關在這里,但是……

許問下意識看了一眼其他的牢房,全是空著的。

祝老漢不在?

他被關到哪里去了?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這段時間許問兩邊的事情都在忙,只能把關注的重點分成一二三不同的層次,祝老漢這事排名比較靠後,他也沒有多關注。

不過現在都已經到這里來了,他也順理成章地想了起來。

回頭要再問一下。

許問在心里的記事本上記下了這麼一筆。

說起來魯班書還挺有意思的,它包含了大量封建迷信的內容,但為了實踐這些內容,又用了不少科學的手段。

所以祝老漢被關起來了,他徒弟祝石頭卻可以在外行走為他們所用。因為技術歸技術人歸人,即使是壞的技術,也可以有往好處使用的一面。

想到祝老漢,想到天山,許問又順帶想起了血曼神教。

血曼神教在天山附近似乎有個基地,祝老漢跟他們似乎也有些聯系。

在谷中發現的邪惡的圖樣標記,浮現在了許問的腦海中。

這些念頭都只是一閃而逝,思考前,他已經走到牢房跟前,看見了里面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兩個人。

這兩人還是穿著破爛的衣服,身上血淋淋的,顯然被丟進來就無人理會了。

許問抬頭看了一眼,表情平靜,招呼道︰「有金創藥嗎?給這兩人包扎一下。」

獄卒跑過來,有點驚慌地說︰「不是有意不管他們的,只是……」

許問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他們的傷。」

獄卒松了口氣,沒一會兒大夫挎著藥箱過來,帽子戴得東倒西歪,好像是才從床上被拉起來的。

他打著呵欠,也沒說什麼,放下藥箱就開始給他們包扎。

兩個嫌犯任由大夫擺布,許問站在旁邊,趁機看清了他們的身體。

身上確實不少傷,不過都不算重,基本上都是爆炸引起的灼傷、刮擦、殘片切割等等。沒有陳年的淤青,沒有長期遭受打罵的痕跡。

大夫包扎完,向閻箕和許問點了點頭就走了,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問。

而被包扎妥當之後,那兩人表情稍微有些軟化,但仍然緊閉著嘴,完全沒打算交待的樣子。

閻箕向許問使了個眼色,上前一步,許問會意,退後一步。

在審人方面,他的經驗本事肯定遠不如閻箕,還是交給他來辦的好。

「你叫胡大?」

「你叫劉狗子?」

兩人听見自己名字,都低著頭,劉狗子完全沒動,只有胡大稍微抬了一下頭。

「兩人一間牢房有點擠吧?反正也沒人,一人一間好了。」

閻箕什麼也沒問,反倒關心起了他們的住宿條件,給他們重新安排了起來。

許問在旁邊仔細觀察,瞬間會意。

兩個人在一起的話,互相激勵,也互相監督,是很難老實交待的。所以閻箕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把他們分開。

接下來,閻箕果然留在了胡大這間牢室里,端了把椅子坐下來,捶了捶腰,說︰「年紀大啦,這大半夜的起來跑這麼一會兒,感覺腰都要斷了。」

閻箕確實是老了不假,但老實說,遠沒有到走不動路的時候。他這是在裝佯。

「確實,大半夜的,您這種老人確實太辛苦了。不過這麼疼也不是事,要不要把剛才的大夫請回來給您針一下?」他當然不會拆穿,附和著說。

「回頭再說吧。」閻箕又捶了捶腰,一副正事要緊的樣子,回頭又去問,「你叫胡大?」

「……嗯。」胡大應了一聲。

「听你這名字,是家中老大?」

「……以前是。」

「以前是?」

「家里人死完了,就剩我一個了。」

「……以前家里幾個人?」

「十三。」

閻箕深吸一口氣。這時候就連他,也覺得語塞,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一家十三口,只剩他孤身一人,真令人難以想象,當初的胡家發生了什麼。

而胡大一個接一個地把家里人全部送走,又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

閻箕沉默良久,緩緩嘆氣,然後才接著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胡大一臉麻木︰「最後一個嗎?一年前死的,死在我面前。」

許問抿了抿嘴,打量著胡大。

昏暗的燈光下,他表情晦暗、瘦得簡直像一把柴火,眼中全是麻木。

逢春新城的建設,給了許多流離失所的逢春人一條生路,讓他們有了希望,有了未來安身立命之所。

但對于胡大這樣的人來說呢?

他家里所有人全部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一個。他在這個世界上情感依托與歸屬之地在哪里?

他要憑借著什麼生活下去?

「你為什麼會到這里來?」許問突然問道。

「大家都來,我就來了。」胡大看他一眼,說道。

「大家是誰?鄉里鄉親?」

「嗯,鄉里鄉親,還有其他一些人。來這里之前,大伙兒一起到處走,討點吃的。春天了就找個地方種點地,過過日子。」

這是逢春城建城之前,這批人慣見的常態。

冬天出去流浪乞討,天氣暖和了就回去以前住的地方休養生息。

所謂故土難離,也有這方面的意思。

「你今年三十多了吧?」

「嗯哪。」

「沒有找一個合適的姑娘,搭個伙兒,再生個孩子?」

許問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勸婚的一天,但放在眼下這個環境里,這樣的話,仿佛順理成章,再誠摯不過。

「嗯。」

胡大又悶悶地應了一聲。

不過這一下,他突然變成了一個悶嘴葫蘆,再怎麼樣都不吭聲了。

許問和閻箕又各問了一句,他仿佛打定了主意一樣,一言不發。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許問和閻箕一起走了出來,到了一個僻靜地方,許問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好像把審問搞砸了。」

「哪里搞砸了?你不是問出了最關鍵的事情嗎?」閻箕揚了揚眉,道。

「那個姑娘。」許問篤定地道。

「沒錯,這人應該大有問題。」閻箕贊同。

「要再去問下這個叫劉狗子的嗎?」

「用處應當不大,這人多半是個死硬派。不過既然已經到這里了,那就還是問問吧。」

許問也是這個意思,兩人正準備一起往里走,一人突然匆匆跑了進來,是個衙役。

他額角冒汗,臉色非常惶恐,一到面前就向兩人行禮。

听完他的話,兩個人的臉色瞬間全變了!

「大人,有人自焚,死了五個!」

沒一會兒,兩人已經趕到了現場。

五具焦黑的尸體擺在街邊的草席上,被火光依照,依稀可見面容。

烈火焚身是極其痛苦的死法,但這五人臉上全部掛著詭異的笑容,仿佛喜悅幸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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