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5 其人其事

倪天養是第一次看見這巨型機械,當時就驚呆了。只一會兒,他就回過神來,幾乎是撲的沖了過去。

與他同時有同樣反應的是祝石頭,他面上不顯,眼楮里卻全是激動。

相比之下,閻箕朱甘棠等老人稍微會冷靜一點,但激動之情仍然不可遏制。

面對如此奇觀,有多少人能夠冷靜以對?

相比之下,身處現代的連天青,已經是淡定得不可思議了。

許問也走了過去,他心里還在想著剛才的疑問。

上次來的時候他沒什麼概念,這次他帶著疑問,有意去看。

他很快就看出來了,這確實是有被人工破壞過的痕跡,但之後又被修好了。

跟現在有點不太一樣,但確實是連天青的手筆沒有錯。

也就是說,他當初一時情急破壞了,但後來又慢慢覺得不對,結果還是自己把它修好了嗎?

但那時候,岳雲羅已經離開了,再沒有回來看過,因此也不知道這件事情。直到多年之後,她提起往事,仍然心懷怨憤……

這是誤會嗎?

是也不是。

這對夫妻從根本上來說就不是一路人,當初他們因為感情在了一起,之後因為理念不合而分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當然,還有就是這兩人的性格。

一個走了就不回頭,一個不挽留也不說,他倆要重新在一起,除非愛火重燃,除非有什麼不可抗力的事情……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許問在心里嘆了口氣,直起身體,這時朱甘棠走到了他身邊,凝視眼前奇景,輕聲道︰「這就是墨者傳人的作品?」

「老師也知道墨者?」許問問道。

「魯家與墨家,技藝兩大傳承。魯者重道,由心而發;墨者重技,以外治內。兩者從最初時起就各走各道,之後矛盾重重,不可遏止。之後墨者勢微,漸漸消失于世間,魯家遂成技藝主流。」朱甘棠三言兩語,就將兩者的差別說得清清楚楚。

許問听得心中一動。

魯者重道,由心而發,這不就是傳統技藝最終的走向?

墨者重技,以外治內,這不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是現代工業存在的哲學?

這個世界,其實早就已經存在這樣的爭端了嗎?

「墨家為什麼會勢微消失?他們的技術不是擁有很強的力量嗎?」許問問道。

「墨家先祖,墨子的故事,你听說過嗎?」朱甘棠轉而問他,然後不等許問回答,徑自就講了起來。

與另一個世界一樣,墨子出現于兩千多年前,先祖曾為貴族,後被降為平民,少年時代做過牧童,學過木工,擁有非常高超的技藝。

之後,他步行天下,拜訪名師,開始游學。

他最初是儒家弟子,但是漸漸的,他開始對儒家學說產生不滿,開始創立自己的學說。

朱甘棠是讀書人,自然也是儒家弟子,但這一段他直言不諱,說得非常明確。而且許問留意到,他的話語里對墨子的行事有著明顯的贊賞。

「夫子心懷廣闊,海納百川,向有容人之德。墨子雖與夫子想法各異,但別出機杼,自成一體,夫子想必也會覺得欣慰。」朱甘棠听見許問的疑惑,笑著說。

許問不知道夫子究竟是怎麼想的,但這想法確實很朱甘棠。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朱甘棠繼續往後講。

墨子漸漸創立自己的學說,開始周游天下,廣收門徒。

及到墨子晚年,儒墨已經齊名,墨子死後,弟子仍然充滿天下,不可勝數。諸子雖有百家,但儒墨必為其首,是兩大顯學。

墨子學說的幾大理論,普通人最熟悉的當然是兼愛非攻,所謂「兼家」,包括「非命」的思想,他認為「官無常貴,民無終賤」,「人不分幼長貴賤,皆天之臣也」。

由此發展,他認為百姓與天子皆上同于天志,上下一心,實行義政。而天子國君應當由百姓選舉賢者擔任,反對君主用骨肉之親,對于賢者應當不拘出身。

在這樣的核心觀念下,墨子組成了墨者行會,稱墨子為巨子,主要由農民和工匠組成。

這些人極為虔誠,服務巨子領導,甚至可以赴湯蹈火,死不旋踵。最關鍵的是,他們勤于實驗、紀律嚴明、作戰勇敢、講究信用,是一支戰斗力極強的隊伍。

講到這里的時候,朱甘棠聲音稍微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著許問。

听到一半的時候,許問已經明白了。

墨子是誰,甚至他的基本思想許問其實都知道,這也是以前上學時學習的內容之一。

但當知識轉化為現實,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難怪墨家會漸漸勢微,這太正常了。

他對當前的朝廷,是有致命威脅的。

「所以明家逃往了天山……」許問喃喃道。

他們逃避的,不光是一時的戰亂,而是永久的禍亂。

「那麼現在,他們為什麼又出山了呢?」許問突然抬頭,問道。

「陛下賢明。」朱甘棠微微一笑。

賢明到敢于動搖自己的統治嗎?

說起來,對于這位娶了岳雲羅,封她當貴妃,任由她建立內物閣、開設徒工試的皇帝,許問還是挺好奇的。

是萬事不管的平庸君主,還是將一切了解掌握在手中的強大明君?

就現在來看,真的很難判斷。

許問是個務實的人,這些事情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放下了。接下來,他跟倪天養和祝石頭一起,繼續研究墨則留下的機關,考察怎樣進行改變,使用其他能源,以及如何將其普遍應用在外山的采石及運輸上。

晚上,他們上了天雲石居暫住。

見到石居,所有人又震驚了一回。

他們在天雲石居找到了一些生活物品,基本上都是吳可銘當初留下的。當初他在天雲石居可真是呆了不短一段時間,石居相當一部分都是他慢慢修起來的。

吳可銘的正職是個畫家,他在其中一間石室里留下了紙筆和部分半成品的畫稿。

以吳可銘的地位,畫稿就算是半成品也能值不少錢,結果就隨隨便便扔在了這里。

不過想想也挺正常,天雲石居在什麼位置?普通人就算知道,能隨隨便便上來嗎?能到這里來的,錢財只是身外之物了。不是貪圖錢財而是真心喜歡他作品的,取了這些東西又如何?

看見這些書畫作品和筆墨紙硯,朱甘棠倒很高興。

他拿起一幅寫完未裱的字看了一下,轉向許問道︰「你不是想學書畫嗎?還有精神的話,我來教你。」

「好!」許問迅速直起身子,振奮起來。

「磨墨洗筆均需用水,你先去打桶水來。」朱甘棠道。

山上有泉水,離石居稍微有一段距離,但這一帶修了石階,走起來並不危險。

許問很快就把水打回來了,朱甘棠將一支小羊毫浸泡在水中,又拿了一塊墨慢慢地研磨。

許問正準備接手過來,朱甘棠就問道︰「先不要忙,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從打水的山泉至此處,你最喜歡哪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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