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9 反對

這一天,許問很晚才回到明山為他們準備的營地。

西漠苦寒,晚上是真的非常冷,許問有戰五禽護體,也還是感覺到濃濃的寒意。

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他凍得一激靈,小跑著回去,一眼看見火把下面縮著一個人,穿著皮襖也凍得縮成了一團,在等什麼的樣子。

許問愣了一下,小跑過去,看見是明山。

明山眉毛胡子上都是冰雪,但還是向許問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回來了。」

「您這是……在等我?」許問愣怔著說。

「您是我請來的客人,我當然得照應周到了。」明山笑得很和煦,給他指了個方向,說,「您的帳篷在那里,條件有限,沒法一人一間,只好把你跟你師父安排到一起了,沒事吧?」

「沒事,這樣很好。」許問連忙說。

「那您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了。」明山笑著向他拱手,姿勢還是有點哆嗦。然後,他轉過身,向著營地邊緣的另一個帳篷走去了。

許問看見他的背影消失才往他指的那間帳篷里走,掀開棉簾進去,一股熱氣立刻迎面撲來,沖得他又一個激靈。

篷里篷外,竟然像是兩個世界。

「好暖和!」許問忍不住贊嘆了一句,「怎麼會這麼暖和?」

夜已深,連天青還沒有睡,他掌著一盞燈,坐在案邊看著一卷東西。

燈火明亮,把他的影子映在帳篷的里子上,不搖不晃,讓許問心里的溫暖越發明顯了。

「抄了你的點子。」連天青頭也不回,又翻開一頁,嘴里說道。

什麼意思?

許問沒明白,等他里里外外檢查了一圈之後,才笑了起來。

這里搭的是帳篷,不是挖的窯洞。帳篷是棉的,很厚,外面還有油毛氈之類的東西,本身就很防風保暖。

但能在如此的寒夜保持這樣的溫暖,單靠帳篷本身不可能做到,還做了一些其他的設計。

這設計跟許問在綠林鎮外,為逢春城難民做的那個非常相似,往下挖深了一些,引了火道,用火來增溫。

這的確就是抄的他的點子,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建出這麼大的一個營地,足也可見明山和流觴園的實力。

許問看完回來,沒問連天青在看什麼,反倒是連天青自己把手中書卷遞了過來,說︰「你來看。」

許問接過來看了兩眼,立刻就明白這是什麼了。

是今天下午那些大師們的「會議記錄」。

祝老漢的事情來得突然,好像打亂了流觴園即定的流程,但其實並沒有月兌離流觴會本身的宗旨。

流觴會把這麼多頂尖的工匠大師邀請到一起,就是為了請客吃飯嗎?

當然不是。

他們請了這麼多人,就是為了像這樣讓他們暢開來胡亂「閑聊」的。

他們技藝精湛、經驗豐富,腦子的每一條褶皺里都藏著獨門技巧與成形或還未成形的新想法。

他們這種情況,呆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做著早就熟練的那些重復過千百次的工作是沒用的,想要突破,必須要多看多想多交流。

這流觴會,就是給他們準備的一次絕佳的交流機會。

只是在明山本來的計劃里,這次交流應該放在飲宴之後,有一個主題,使用一些道具、做出一些儀式感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席天幕地,還是這種冰天雪地,亂糟糟的就開始了。

但不管環境怎麼樣,思想和靈感踫撞的火花仍然是實實在在的。

明山早有準備,專門安排了一批人,每組人旁邊分配一兩個,快速把大師們談話的內容全部記下來。

連天青遞給他的,就是這些記錄。每一卷的字跡都不一樣,但格式統一,專業術語準確,顯然是經過了不段時間的統一訓練。

連天青能拿到這些也不奇怪。今天許問揭穿了祝老漢的巫術,連林林和倪天養從酸霧下面救了他們,于情于理明山都要感謝的。

不過,即使這樣,還是感覺流觴園很無私啊,跟這個習慣藏一手的時代格格不入的樣子。

不管怎麼樣,這正是許問想看的。他二話不說,坐下來靠在燈旁邊,就一卷接一卷地看了起來。

這些記錄是大師們的「閑聊」,雖然談話的起點是祝老漢和他的「巫術」,但聊嗨了之後,他們的話題遠不止這些。

到了他們這們層次,肯定不會再去細講這一刀怎麼落、這一斧怎麼走等更加基本功方面的內容,注意力集中到了更高的層次上。

最近境界上的領悟、新風格新樣式新器物的出現、最近流行趨勢的變化……

這些討論很有意思。雖然這個時代信息交流的方式非常有限,效率極其低下,工匠們整體給人的印象也是保守落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復著自家的傳承工藝,連花紋和飾樣都很少變化……但在這些頂級大師的身上,許問卻看見了對新事物的好奇與探索,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

突然,一份卷軸被推到了他手邊,許問抬頭,連天青對著他點了點頭,微微示意。

許問放下手中那卷,先拿起了這個。

看了幾行他就揚起了眉。

這是關于全分法的一段討論。

最近官坊推行全分法,做了不少相關的培訓,這些大師們也有听說。

不僅新進坊的要學,那些在官坊做了幾十年的老工匠也要重新學,學了還要考核,還要照做,還要納入今後的管理里。

大師們都听說了這事,官坊的存在對于民間工匠來說,儼然是個風向標。朝廷這麼關注這個東西,它究竟是什麼,意味著什麼,會給今後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幾乎每個人都很關注。

——不得不說,他們還是很敏銳的。

流觴會的與會者成份非常復雜,有李全這樣的內物閣大佬,真正的皇家工匠;也有陳二根這樣的官坊底層成員,一通交流,大師們也就清楚這樣所謂的全分法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許問一目十行,看完了他們的討論。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大師們對全分法很不看好——不,這樣說還是輕的。

他們其實就是非常反對,甚至有比較極端的,想讓李全上書工部,令朝廷中止此事!

全分法主要是由內物閣推行的,李全對它比較了解。

一開始他在給其他人解釋,解答他們的疑問。

但漸漸的,他竟然像是被說服了一樣,明顯猶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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