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有些恨隨著死亡才能消解

而這段往事,突然因為祁海的病危又被挖掘了出來。

趕往美國之前,他甚至還猶豫了一番,想著,或許,讓他客死異鄉算了。

一個人孤獨的、安靜地在醫院里死去。

就像自己的母親當初那樣。

原以為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心里的恨意早就該消散了才對。可事隔經年,觸及心底最深的那塊疤,他發現自己還是恨祁海。

然而當他真正到了醫院,見到祁海本人之後,他卻覺得心里無比平靜,沒有想象中的大喜大悲,一切都好像那麼順理成章,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所以,在知道祁海的遺囑上把所有的資產都贈送給了那個在生命的盡頭都一直陪著他的佣人的時候,他突然也就釋然了。

原來祁海這樣的人,對他也會有恨。

恨他把自己送來了異國他鄉,恨他數年來都沒有來看過自己一眼。

是的,這幾年姜瑩來過、祁少禹、祁東青來過,甚至身體不好的祁崢嶸也來過,唯獨他,哪怕是出國出差的時候,都沒有去醫院看上他一眼。

看完遺囑的那一刻,祁嘉禾覺得無比輕松。

肩頭壓的重擔似乎瞬間卸下,心頭積郁數十年的恨意一朝消散,暢快無比。

祁海在生命最終的那段時間里是不是突然意識到了私生子對自己的怨念,祁嘉禾覺得已經不重要了。

所有一切,全都隨著祁海的死,而煙消雲散。

從此以後,他也終于可以為了自己而活。

大概有些積怨,只有死亡才能徹底消解。

于是,祁嘉禾決定放過自己。

他沒有過問家人,直接把祁海的骨灰火化在美國,然後葬在了公墓里,正如眾多再普通不過的人一樣。

這是他最後的報復。

也是那個叫吳芳的佣人對他最後的請求︰「三少爺,求求你把先生葬在這里吧,我照顧了他那麼多年,以後也想一直陪著他。」

是愛情嗎?祁嘉禾不知道,也無所謂了。

像他可憐母親一樣愛著祁海的女人多了去了,哪怕他已經死了,都還有人念念不忘地想為他守著那塊墓碑。

可在他心里,祁海到底是虧欠了母親的。

那便把他葬在別處。

他不會為祁海掃墓,往後也不會再看祁海一眼,葬禮就是他送父親的最後一程。

————

「所以……他到底得了什麼病?」時音問他。

祁嘉禾收回神思,眸光沉沉地看著她︰「真想知道?」

時音點點頭。

祁嘉禾只輕輕說了兩個字,卻讓時音如遭雷擊︰「艾滋。」

這種令人聞之色變,到現在都沒有具體治療方法的傳染病,居然在祁海的身上出現了?

眼見時音的臉色變得捉模不定,祁嘉禾微微沉了沉眸子,「直接死因是艾滋並發癥引起的肺孢子菌肺炎,沒人知道他具體是什麼時候染的病,也沒人知道到底是被誰傳染的。」

但是按照祁海風.流成性的行事風格來看,染上這種病,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祁海在國外接受了將近十年的抗病毒治療,最後還是難逃病魔之手。

好在幸運的是,全家只有祁海一個人的檢測結果呈陽性,被傳染幾率最高的姜瑩也躲過一劫。

時音看著祁嘉禾,眨了眨眼,「你怎麼突然想到要和我說起這些啊?」

提起這些沉重的事情,對于祁嘉禾來說應該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可他卻願意主動對她講。

她還是有些意外的。

「因為……」祁嘉禾頓了頓,聲調驀地放得低沉,「覺得你應該知道。」

他是決意想和她在一起的,在培養感情之前,坦誠只是第一步。

「你就這麼相信我嗎?」時音偏頭看著他,「萬一我轉頭就告訴別人了呢?」

祁嘉禾卻笑看著她,「信任是相互的,剛剛我未經同意就接了你的電話,你不是也沒有說什麼嗎?」

「這能比嗎?你說的可是個驚天大秘密啊。」時音捶胸頓足,「不行,我得拿點什麼跟你交換才行,不然我心里總覺得不踏實,說不定哪天一個不留神就告訴別人了。」

「那就用你的秘密來換。」祁嘉禾笑吟吟,這會覺得頭一點都不痛了。

「關鍵是我沒什麼秘密啊。」時音郁悶。

她最大的秘密就是在十七歲那年的小巷子里被人從身後壁咚還差點被XX了,但這件事在祁嘉禾這好像也算不得秘密。

「那你就只能終身為我保守了。」祁嘉禾連眼角都染上幾分笑意,「泄密的話,打斷腿也不是不行。」

時音︰……

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最狠的話,不愧是祁總!

當天晚上,時音一直和祁嘉禾聊到深夜一點半。

白天睡飽了的祁嘉禾這會毫無困意,時音卻不一樣,她從一開始的坐在床頭,到後面盤腿面朝著他,到了後來她實在是挨不住,哈欠一個接一個的打,祁嘉禾卻還是毫無困意。她干脆就不管不顧,自己一扎頭,栽在他床上睡了過去,連澡都忘了洗。

眼見著她真睡著了,連呼吸都變得逐漸均勻起來,祁嘉禾也沒了再繼續逗她的意思,挪了挪位置給她騰地方,還把被子分了她一半。

她大概是困極了,連他細微的動作也沒有察覺,為了尋求熱源,還往他的方向鑽了鑽。

房間里的落地窗依舊開著,在深夜傳來幾分涼意,他下了床,走過去關上。

低燒還沒退盡,四肢依舊綿軟無力,走路都有些虛浮,連頭部也時不時傳來悶痛感。那種感覺,和從前通宵工作的疲憊感相差無幾。

祁嘉禾對身體上的不適置之不理,趿拉著拖鞋上了個廁所。

鏡子里的自己看起來糟糕透頂,胡子拉碴、頭發凌亂,眼底有顯而易見的紅血絲。自打他接任祁氏以來,還從來沒讓自己這麼狼狽過。

到底也不是超人,總有累倒的時候,她居然一點也沒嫌棄。

他開了溫水洗了把臉,遭到水流的刺激,混沌的大腦這才清明了幾分。

解開襯衫扣子想要洗個澡,換身干淨衣服,可想到之前時音說過的話,他卻又硬生生忍住了。

燒還沒退盡,這會免疫力正是最弱的時候,萬一著涼又發起高燒來,到頭來忙前忙後遭罪的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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