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噩夢

黎默看著她疲憊的臉,長腿一邁,三步兩步的就走到了床邊,又輕輕把陶灼放在床上。

黎默起身,在櫃中找了一床軟被,卷起來放到陶灼打石膏的小腿底下。

陶灼長長的睫毛眨動著,對著黎默輕語,「謝謝。」

黎默微微頷首,「我就在你隔壁房間,有事就喊我。」

說完直接轉身,徑直離開臥室。

陶灼看了會兒黎默離開的方向,才悠悠的調轉過頭,躺在了床上。

床上鋪著鴨絨被褥,十分柔軟。陶灼閉了閉眼,又睜開了眼,望向床邊的沙發。

那是深藍色的布藝單人沙發,靠背微微向後傾斜著,看起來就是十分舒適的角度。

陶灼又仰望著天花板。借著幽暗的床頭燈,陶灼能看到天花板上懸掛著藍色的水晶吊燈,燈體大約是陶瓷的,周圍四籠扁扁的小圓,中間懸下來一個大圓,都裝飾著水晶吊墜,燈罩也是天藍色的布藝,十分漂亮。

好精致啊。

陶灼心里輕輕感嘆道。

自己以前一定是個窮人,要不然看到這些華貴的裝飾,怎麼會覺得很驚艷呢。

陶灼微微起身關上了床頭燈,又縮回被子里。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電影般在腦海里播放著,想的多了,陶灼便覺得頭有些痛了。

她重新理了理頭緒。

如果我以前有家人關心照顧,那他們必然會找我。如果我以前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那我有沒有記憶,我的記憶從哪里開始,似乎也沒太大關系了。

不管怎麼樣,自己總歸是幸運的,還有雇主可以收留自己,並且這個雇主…

陶灼看了眼小腿下墊著的被子。

自己的這個雇主,還真挺不錯的。

想到這里,陶灼安心了許多,閉上了雙眼,緩緩進入夢鄉。

*

隔壁房間內。

黎默坐在床上,身旁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黎默接起電話。

「你們睡了?」听筒里傳來宋南嶼陰陽怪氣的聲音。

黎默不耐煩的,「有話快說。」

「你打算讓她一直住下去嗎?」宋南嶼趕緊切入正題。

黎默沉思了會兒,「現在只能這樣了,住在別處都不安全,而且我也真的非常好奇,對方給了什麼條件,會讓她答應來殺我。」

「可能是一直培養的殺手啊。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危險嗎?萬一她哪天恢復了記憶,分分鐘就要了你得命。」宋南嶼的語氣里透著擔憂。

「記憶沒有那麼容易恢復的,她最先想起的,應該是一些生活的片段。比起她想起來要殺我,我倒是覺得我會先搞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被培養的殺手。」

「你可真是玩火啊。」宋南嶼嘖了幾聲。

「沒辦法。」黎默沉了沉聲,「好奇心作怪吧。況且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你忘記了,我們都答應過一個人,要救人于危難。」

「我當然記得,一輩子不會忘記。你把她藏在家里躲避危險,也算得上是救人于危難吧。總之你自己小心一點。」宋南嶼說。

若是真扔下一個失憶的人不管,舉目無親,四處受敵,也確實不是黎默的行事風格。

黎默輕聲道,「知道了。」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窗外夜色深沉。

黎默起身,站在窗邊,望向窗外的無盡黑夜。

那個狠厲的,揚言要殺了自己的那個女生,現在就睡在隔壁,而且還十分溫順。

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讓這樣的女孩,听信別人的話,對自己動了殺心呢?

*

夜漸漸涼了。

陶灼睡的香沉。

她的睡顏十分恬靜,英氣的眉舒展開來,呼吸平緩,兩扇濃黑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她沒有換家居服,但是黎默在醫院就給她準備好的這身衣服倒也寬松,睡起來身子也放松不少。

突然,陶灼的眼楮在眼皮下劇烈的轉動著,眉頭緊鎖起來,嘴唇也有些顫抖。

她似乎被夢魘住了。

夢里的陶灼,正站在路邊,手上拿著一根大大的棒棒糖。

天晴,風清。

有個和她年齡相近,一臉傻笑的女孩兒,穿著紅色的夾襖,站在馬路對面,朝她招手。

陶灼站在路邊,舉了舉手中的糖,大聲喊著她,「你快過來,過來吃糖。」

女孩兒呲著牙開心的笑著,抬腿朝馬路這面走來。

剛剛還寂靜的馬路,瞬間冒出來許多車輛,川流不息。

陶灼剛要喊女孩兒回去,喉嚨里卻喊不出聲音。雙腿想要朝那女孩兒邁過去,卻怎麼都動彈不得。

女孩兒好似不怕這穿梭的車輛,開始朝她跑過來。

車流多到陶灼已經看不清女孩兒的身影。

突然一聲汽笛長鳴。

陶灼只看見女孩兒飛起來,似月兌線的風箏,似自由的鳥。

她跌落到地上時,還傻傻笑著。

陶灼一聲驚呼,跪坐在地上。

鮮血陰染了馬路。

連天空都變得殷紅一片。

棒棒糖掉落在陶灼手邊。

糖衣鮮艷刺眼。

撞了女孩兒的那輛車就停在女孩兒不遠處,車里走出來一位男子。

那人有著陶灼熟悉的氣息,但是無論陶灼如何用力,卻看不清那人的臉。

男子緩緩的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來一把槍,對準了陶灼。

「不要!」

陶灼驚叫出聲。

黎默已臥床入睡,突然被陶灼的聲音驚醒,沒有半分猶豫便魚躍而起,來不及穿鞋,光著腳跑到陶灼的房間。

陶灼已經坐起身,眼楮還看著前方,手向前伸著好像想抓住什麼,眼楮里滿是大顆大顆眼淚落下來。

「不要,不要。」

陶灼聲音無助。

悲愴。

黎默听著心里倏地一緊,他走過去,坐在床邊,伸手攬下她的胳膊。

「你怎麼了,做夢了?想起什麼了?」

「她…好疼!」

陶灼模糊不清的說著。

肩膀因恐懼都有些顫栗起來。

黎默攬住她瘦弱的肩,陶灼身子軟弱無力,栽倒在黎默懷里。

深夜佳人在懷,黎默卻是心懷坦蕩,看著陶灼痛楚的神色,心里也為她哀嘆幾分。

如果真是殺手,大概是想起了以前什麼恐怖的殺人經歷了吧。

「是噩夢,別想了,睡吧。」

黎默輕聲安慰著她。

陶灼閉了閉眼。

心神難定。

那個傻笑的女孩,好熟悉好熟悉。

那樣慘烈的場面,也好真實好真實。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過了許久。

黎默身子微微動了下,陶灼敏銳的感覺到,立刻抓住他的手。

「你在隔壁嗎?」

陶灼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黎默瞥了眼陶灼的手,又看了看她。

此刻這個女孩,哪里還有一點狠厲之色。

黎默朝她點了點頭,十分堅定。

「謝謝你。」陶灼縮回手,離開了黎默的懷抱,輕聲的說。

黎默也松開手,起身,又低轉頭看了看陶灼,安慰一句,「安心睡吧。」

便走出房間。

陶灼一直看著黎默的身影,直到身影消失在房門後,她還盯著黑  的門外出神。

夜越來越涼了。

陶灼抱了抱雙臂。

只是做了個夢,可怕的噩夢。

她還是想不起來任何事。

她突然很怕,這個世界會變成自己一個人。

很怕再醒來時…

連隔壁那個人都不曾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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