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無月垂了眸。
「屬下不知。」
聞宛白慢悠悠走了幾步,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碧綠。按理說,第一關,即便是布了陣法,也不會有太大難度的。畢竟,進來的人,多半不是習武之身。
她突然頓住腳步。
「無月,你閉上眼。」
百里無月微微有幾分遲疑,卻不敢忤逆她的心意,他乖順地閉上了眼眸,清秀蒼白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無端添了幾分美好。
他並不是那樣精致漂亮的少年,但是卻傳達出安穩的感覺,似乎只要有他在,聞宛白便確信自己是安全的。
她輕輕牽起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骨。
「我牽著你走,你只需告訴我,你心底最真實的聲音,在召喚你往何處去。」
百里無月閉上眸,心一瞬間安寧了下來。那碧綠的竹子,看似清幽,卻在無形中對他造成了干擾。
他反握住聞宛白的手。
聞宛白微微一愣。
「宮主,向左。」
在連續的指示下,聞宛白牽著百里無月七拐八繞地走到了一片空地。
聞宛白抽回手,拍拍他的肩。
「我們出來了。」
百里無月睜開他明淨如溪流般的眼眸,四周的景致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衣角,「宮主,屬下方才多有冒犯。」
聞宛白頗是不在意地勾了勾唇,「本宮的名聲在外,你也不是不清楚,談何冒犯。」
她突然一愣。
這麼多年以來,她對男子厭惡的情緒,似乎不再那麼嚴重。
一個蘇曄之或許是例外,後來的陸思鄞,再到現在的百里無月。她並不抵觸簡單的靠近。
她長舒一口氣。
終于,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著了。
百里無月低垂了眸,聲音不大,卻讓她听的真切,「宮主何必妄自菲薄。」
聞宛白正欲啟唇,眸光卻觸及幾間簡單的小木屋,這里居然會有人居住。
有飯菜的清香從里邊兒傳了出來,百里無月不自覺吞了吞水。
「嘎吱」一聲,一個妙齡女子端著兩碟菜自屋內走了出來,她將盤子擺在屋外的木桌上,似乎是感受到了旁人的注視,終于抬起頭來,將目光轉向聞宛白這一邊。
聞宛白牽了牽百里無月的衣袖,繼而顧自走上前,「姑娘。」
百里無月則是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打量周遭的情景。
那人先是一愣,繼而一笑,「喲,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活人。」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聞宛白,一雙漂亮的眼眸寫滿了精明,笑吟吟的,「本座看起來原來這樣年紀輕輕,竟到了能被稱為姑娘的地步?」
她有幾分疑惑地將目光轉回了自己身上。
她自稱本座時,是那樣的自然。可從她的言語間,很容易便能發現,這看起來身姿曼妙的女子,可能年事已高。
聞宛白環顧四周,不禁有幾分愕然,莫非,她與百里無月是走出了一個陣法,又陷入了另外一個陣法不成?
百里無月拱拱手,「不知閣下是何人,為何深居在這竹林之中?」
那女子長發隨意地披在身後,粉黛不施,雖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勝在看起來十分舒服。
「如今是何年?」
她笑眯眯地看了看百里無月,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顧自問道。
聞宛白捏了捏手心,淡淡道︰「舒元二十三年。」
女子的笑容凝在唇角,逐漸變得慘淡,她眸光幽幽,望向聞宛白,「舒元?」
聞宛白輕輕點頭。
「本座今年估模著也有五十多歲了。」
她的手輕輕撫上那一張看起來格外年輕的容顏,目光卻是與年齡極其不符的滄桑悠遠,不知是在慨嘆什麼。
百里無月卻是生生一愣,一個五十多歲的人,竟然會有一張十幾歲般姣好的容顏?
聞宛白彎了彎唇。
「不知姑娘與南鳴山莊有何關系?」
那女子眸光閃爍,在聞宛白提及「南鳴山莊」後,眸中顯然有怒火在凝聚,她呵呵一笑,「本座和它能有何關系,若是執意有什麼牽扯,便是深仇大恨了。」
敵人的敵人可以成為朋友。
聞宛白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三分精明的算計。她輕輕一笑,「閣下可是出不去?」
那女子聞言,眸光一頓。
「我的意思是,若是閣下願意,我們可以努力送閣下出去。」
這只是聞宛白的猜測。
一語既出,藏著不易察覺的試探。
她輕輕一笑,在飯桌旁坐了下來,招呼他們。「坐下一起吃個飯吧,這飯菜再不吃便要涼了。」
百里無月看向聞宛白,看到她動身後,才跟隨而上。
女子又回屋中取了飯菜和碗筷,客氣地擺在聞宛白和百里無月面前,「本座太多年沒有見過活生生的人了,你們啊,放心吃!」
她又拍了拍百里無月的肩,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本座許多年前,有一個名字,喚作阿茶,是那時水月宮宮主的女兒。」
聞宛白盯著她的容貌,心緒因著那一句水月宮宮主而一愣,她的師父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那時的水月宮宮主,約莫是她的師祖。
百里無月捏著筷子的手更是僵硬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看著聞宛白的神色,暗暗掩下眸中的苦澀。
阿茶又顧自問,「現在水月宮的宮主是何人?」
聞宛白手指輕輕扣著桌案,眸光若有若無地掠過一盤竹筍,聲音淡淡的,「聞宛白。」
曾有一封傳入歷代宮主手中的手札,都有交代歷代宮主尋找一個人,線索則是現有的門派中較為活躍的幾個。聞宛白的師父卻未采取過任何行動,他的時間,都花費在了「教導」她身上。
自她登位,偶然間想到這件事,便派了四大護法下山,她對他們每一個人交代的話都不一樣,但是意思卻是相近的,希望他們能夠找到一個冰寒體質的人。
奈何,在他們回宮之前,她便受傷跌下山坡,失去了記憶,好不容易恢復記憶,卻又親眼見證了宋若離的死。
這一件事,便漸漸被她淡忘。
阿茶來此處來得早,那個時候,聞宛白可能還沒有拜入師門,甚至連聞宛白的師父,也是阿茶的父親六十多歲時收的徒兒。
阿茶夾了一根竹筍,塞進嘴巴里嚼了片刻,直到咽了下去,才繼續開口問道︰「這名字听起來,興許是個溫柔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