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所謂信念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那個自詡強大的女子悄悄紅了眼眶。

聞宛白輕輕舒了一口氣,滾燙的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安靜,平穩,如同什麼都不曾發生。

若是熟知聞宛白的人,便會知道,她此時是多麼的不正常。

可當她重新抬起頭時,卻發現本該離開的人,站在不遠處,擔憂地望著她。

她踉蹌起身,模糊中撞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去而復返的蘇曄之則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聞宛白出乎意料地溫順起來,蜷起玉指輕輕劃過他的眼眸,痴痴地念了一句,「師父……」

他不由身軀一震,拍她背的動作亦緩慢了下來。

蘇曄之何曾見過這樣的聞宛白,她的眼眸中盡是茫然不解,似乎是遇見了極大的難題一般,他分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就是看不見。

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蘇曄之輕輕拭去聞宛白的淚水,動作輕柔的不能再輕柔,仿佛一不留神,眼前的女子便會碎裂一般。

而後,在聞宛白神識尚未清醒的情況下,一個手刀將她劈昏了過去。

他攔腰抱起聞宛白,輕輕擱置在榻上。神色陰沉,叫人瞧不出喜怒。

他倒是想為聞宛白做些什麼,可暗中查來查去,那些人都已經被聞宛白解決的七零八落,他若是出手,便合該是解決那幕後之人。

不出所料,暗中設計聞宛白的人便是他的父皇。

念及此處,蘇曄之不由神色一暗。

他的父皇,當今的君王,從未懷疑過他與他之間的關系,甚至派人跟蹤他這麼多年,自他記事起,便知道有人跟著他,不過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皇室與江湖,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他自然不會去蹚渾水。

所以,有些事,他一直選擇放在心上,從未想過公之于眾。

可是,這一次,涉及到的人與事,已經超出他的忍耐限度。

有些事可以不說,但是不能不做。

比如說,他並不是皇帝的兒子,真正的六皇子,早在多年以前,便死了。

蘇曄之的眸子一點點冷下去,如同裹著疾風驟雨,攪的人心不得安寧。

他骨節分明的手搭上聞宛白的臉龐,動作分外輕柔,她那一張經上天精心雕琢的容顏,自內而外地散發出矜貴的氣息。

良久,一聲嘆息。

聞宛白做了一場夢,夢里,她回到了多年以前,母親沒有送她來水月宮,而是將她留在了身邊,作為聞家的大小姐,雖然周旋在生意場中,但是生活十分寬裕,她的手上不曾沾染過鮮血,干淨的不染塵埃。

過去的事都已過去,但是造成的一切傷害無論以任何方式,都再挽回不得。

可是沒有人在意,她縱然有武藝傍身,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啊,她只是一個承受過太多不符合年紀的冷眼的小姑娘呀。

醒來時有些冷,蘇曄之已經不在,心上的失落不加掩飾。她嘲諷地彎了彎唇角,也是,她又在奢望什麼。

既然如此,那便對不住了。

她派出去的密探則悄然而至。

聞宛白勾勾唇,听著屬下熟練匯報著宋玉裴的事,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那便這兩日動手吧。」

宋玉裴與離憂二人並無確切的住處,一路游山玩水,直到宋玉裴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來,二人才在荔水鎮歇了腳。

皇帝心里對這位原本屬意卻被人捷足先登的兒媳自然是有所惋惜的,可一想起宋玉裴那一張肖似心上人的容顏,便起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心思。

宋玉裴不知為何動了胎氣,而這一日,離憂不在,周圍的僕人亦不在,整個宅子顯得陰森森的。

聞宛白隔著簾子的縫隙看向屋內神色慘白的女子,臉上除了麻木外,再無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一抬手,身邊的人便得令進入屋內。

痛的死去活來的人在瞥見來人後,眼中立刻顯出希望的亮光︰「求求你,救救我!」

來人確實是穩婆,不過是收了聞宛白銀子的穩婆。

宋玉裴這一胎生的極為凶險,近乎過了一整日,才听見宋玉裴的呼喊聲漸漸止住。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而宋玉裴不會知道,她親愛的夫君,永遠都回不來了。

聞宛白接過孩子時,依稀間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那個兒子,神色不由有幾分恍惚。

不過啊,她那個孩子,應當會是個極好的命格。

為此,她不惜親手送他遠離。

宋玉裴瞥見聞宛白時,神色如見了鬼一般可怖,「你……你來做什麼?」毫無血色的臉蒼白如鬼魅,無半分初見時歲月靜好的模樣。

聞宛白不過幾步便走到她的眼前,露出的笑容有幾分刺眼。

「宋姑娘,又見面了。」

宋玉裴起身想奪回聞宛白懷中的孩子,卻虛弱地跌到了地上。

「宛白姐姐若是有事只管找我,求求姐姐把孩子還給我。」

聞宛白將那孩子丟進她懷里。

「喏,給你。」

宋玉裴冷的縮起身子,還是穩穩地抱住了孩子,可目光定格在孩子身上時,不由一愣,進而是難以置信。

她哆哆嗦嗦去探孩子的氣息,不由微微一愣。「不……不可能。」

她猛地抬起頭來。

「是你。」

聞宛白唇畔掛著一絲殘忍的笑容。「他命該如此,與我何關。」

宋玉裴的眼淚幾乎是一瞬間就流了下來,「孩子,我的孩子……」

「怪不得曄之哥哥不愛你,你這樣殘忍的人,永遠都不配得到愛。」

……

聞宛白慢條斯理。

「哦?」

她抬起宋玉裴的下顎,語氣囂張,不帶絲毫的溫度,「怎麼這麼快就哭了?」

聞宛白捻開一滴淚珠,輕輕舌忝了舌忝,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

這淚水,當真有用麼?

從一開始,她便是不信的。可是人活著,總要有些期許不是。她若是沒有武功,便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一直以來,她為的,不過是心中的一個信念。

宋玉裴慌張地將臉上的淚水抹得干干淨淨,似乎是怕下一刻淚水便會被聞宛白取走一般。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你想要眼淚,我不能給你。」

聞宛白勾了勾唇角。

「所以,一開始你說落淚便會死,只是騙人的?」

宋玉裴微微一愣,「宛白姐姐,你在說什麼?」

聞宛白退後兩步,語氣淡漠。

「你一開始,是喚我溫白姐姐,而不是宛白的。」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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