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不過須臾,便漸漸恢復了氣力。她重捏起案上的玉扣,推開了元澤的門。
元澤看著去而復返的聞宛白,不禁有幾分意外。他的目光觸及聞宛白手上的玉扣,眸中露出幾分不屑。「又來裝神弄鬼?」
聞宛白勾了勾唇。
她拉了椅子坐下,思緒突然飄到多年以前,那人的諄諄教誨歷歷在目。原以為毫無用處的東西如今是真的派上用場了。
「那你便小瞧我了。」
聞宛白彎了彎唇,精致絕倫的眉眼間透露出十分的勢在必得。
她在用自我消耗的方式,通過元澤被催眠以後的敘述,得到他的記憶碎片。
天空泛著微微藍,一片艷陽天。
一晃多年過去,元澤早已從一個十歲的孩子成為了南鳴山莊莊主溫和有禮的三弟子。
眾人皆知,南鳴山莊莊主有一個得意弟子,便是他的四師弟,蘇曄之。他看著他從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長成風度翩翩的少年,也看著他日復一日的歡聲笑語。
小師妹身為師父的掌上明珠,自幼便在眾星拱月的位置,無論走在何處,都是十分惹眼的存在。
怪不得,上次他說,曾有一段時日,試圖靠近她,將之納為己有。
可惜,宋玉裴滿心滿眼,唯有蘇曄之一人。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無異于是天定良緣。
念及此處,聞宛白出了幾分神。原來,她生生拆散了一對璧人,一時不覺五味雜陳。
回過神來,她看著雙目木訥的元澤,輕輕問道︰「後來呢?」
美好的東西總是讓人有想要撕碎的沖動。
何人又能想到素來平易近人,處處為人著想的元澤,內心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陰暗。
陰暗歸陰暗,他自名門正派長大,自然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攜著一身江南風雨盈盈而來,分明是男子,卻生了一張極盡妖嬈的容顏,身上是掩不住的貴氣。
他從未見過,這樣讓人一發不可收拾的人。
那是容初。
他的眉眼,與蘇曄之有幾分相似。
淡淡的情愫發酵,元澤很快便捕捉到了自己與旁人的這一份不同,這讓他難以啟齒。
初相見,容初溫柔待他,予他自小便無比希冀的偏愛。那些時日,他怠于練功,只期待每晚容初來找他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容初給了他一包慢性毒藥,他沒有接,倉皇而逃。師父千不是萬不是,也終究不曾薄待他。
他怎能因一己私欲而加害于師父……
一開始,他是抗拒的。
可是,當容初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時,他才知,這個妖孽的男子,已經成了他生命中為數不多可以定義為溫柔的存在。
容初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怎麼可以去愛一個男人,這樣的愛,終究不為世俗所接受,師父若是知曉,定然會對他失望無比的。
不過,如果師父對他失望,是否證明著,師父多分了一分目光給他。即便意味著譴責,也無妨。
斷橋,雨夜。
元澤來到了容初曾提到過的家鄉,姑蘇城。如斯繁華,他從未見過。容初自幼長在姑蘇,舉手投足間的貴氣,確而無幾人可匹敵。
容初的美,過乎妖。
蘇曄之與他則是各有千秋。
可是蘇曄之這些年,見到他時總是客客氣氣,一雙眸中似乎攜了清風皓月,風雅雋絕,當世無雙。他這般模樣,旁人有多歡喜,他便有多厭惡。
雨水打濕了衣衫,元澤緩緩蹲子,任濕了的發黏在脖頸間,淚水和雨水混合著滑落。
不知何時,他感受不到雨水的沖擊,一抹鵝黃色的衣角飄然而至。他驚喜地抬起頭,容初玉手執傘,將他與雨幕全然阻隔。
這時,他已有近一年不曾見容初。
容初彎了彎眉,朝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來。
「澤兒,跟我回去。」
元澤鬼使神差地跟他回了他的家,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容初帶他回的會是皇宮。
原來,他是傳聞中讓姑蘇閨閣少女皆念念不忘的三皇子,聖上最為喜愛的皇子。
「澤兒,本宮並非有意隱瞞。」
容初的聲音是那樣有磁性,輕而易舉撥動了他的心弦。
無妨,他不在意容初是什麼身份,他只求能時常看著他,就好。
容初親手為他擦拭身體,卻不知道,他所觸及的每一片肌膚都灼熱到滾燙。
他不懂什麼是愛,他只知道自己想永遠留在容初的身邊。
他听到,聖上要給三皇子賜婚了,賜婚的對象不偏不倚是他的小師妹。
偷听時,他想,小師妹知道這個消息以後,一定會難過吧,可是,聖命不可違。那時,他十成十地希望自己能夠是個女兒身。
他何嘗不難過。
世俗的偏見,他不敢觸踫,隱蔽的愛意終究被他藏在心口的位置,不敢表露半分,容初心里沒有他,當然也不會刻意在乎他的心意。
容初,多麼好听的名字,又是多麼的讓人迷戀。
那一天,容初單獨召他進了殿。他提起宋玉裴時,眼神中透出亮光。
元澤的心卻是苦的。
原來,容初從前去南鳴山莊,是想看看自己未來的妻,卻陰差陽錯與他相識。興許,那段時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容初也與他的小師妹濃情蜜意……
不,小師妹自始至終愛慕之人皆是蘇曄之,絕不可能再對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動心。
元澤懷著報復的心理,咬牙切齒地告訴容初,宋玉裴有心上人,不可能會愛上他的。
豈料容初只是彎了彎眉,雲淡風輕地一笑,「小裴現在不喜歡我不打緊,但是以後一定會喜歡上我。」
三天後,容初將他送回了南鳴山莊。
他給了元澤兩包藥。
這一次,元澤緊緊捏著藥包,心中暗下了決心。
他踮起腳尖吻了吻容初,對上他略顯迷茫的神色,元澤終于心滿意足地一笑,「你想要的,我都心甘情願為你得到。」
至此,他不信,容初還是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一包藥是給師父的,另外一包是給小師妹的。
給師父的那一包是慢性毒藥,容初會每十天親手交給他一包。那個時候,往往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至于師妹的那一包,會讓她漸漸忘記對蘇曄之那一份深情。這味藥自然是有副作用的,小師妹素來愛美,臉上卻在一夕之間爬滿了水泡,她再不肯見蘇曄之。剛開始的時候,她還能記得自己對蘇曄之的情意,隨著時間流逝,這份情意越來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