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老實人，什麼時候也學會譏諷了？」
薛嘉雲啞然失笑，笑容漸漸收斂，留下一抹嘲諷之意。
雖是如此，但在薛府的大宅里，薛嘉蘭依舊是最簡單的一個人。
她不是心惡之人，也不是大善之人，只是個俗人。
看不過眼的事兒說幾句，卻也幫不上大忙。
可該偷的懶也是要偷的，至于薛嘉晴熬夜繡花，繡到眼楮酸脹的景象，她未親見，就算作沒發生吧。
薛嘉雲垂下眸子看書，忽莫名涌出一股黏膩之感。
水宛和曹姨娘都曾隱晦的提過，說她年歲到了，可能快來小日子了。
小月復又傳來微微的隱痛，薛嘉雲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姨娘每月那幾日，便是這樣的感受。
她從軟塌上下來，見墊子上干干淨淨的，血還未滲出。
她又將書冊塞到櫃子底下，麻利的解開自己的衣帶。
她這番舉動自然惹了水宛主意，她抬首一瞧，只見薛嘉雲的藕荷色衣裙上有一抹拇指大小的血跡，心里了然︰「小姐，你來小日子了，我去給你煮紅糖生姜湯。」
紅糖姜粉雖不是什麼金貴的，但也得費些銀錢去買，所以都在曹姨娘房里放著。
水宛進去打開櫃門，取了陶罐出來，在碗盞里擱了兩勺紅糖和一勺姜粉。
紅紅黃黃的粗糲粉末，在褐色的碗盞里壘成一座小土坡。
水宛忽想起，前些日子似乎听曹姨娘說這姜粉是老姜，辣勁足。
于是，她又放了一勺紅糖。
這房里的茶水不夠燙，水宛捧著碗盞往水房去了。
薛嘉雲從櫃子里尋出曹姨娘早備好的月事帶準備換上，听到外間門輕輕一聲響，喚了水宛一聲沒有應答，知道她是去給自己煮紅糖水了，她也沒有多想。
待她換下污了的衣裳，將自己打點妥當時，外間又有了響動。
「小姐是我。」門外傳來絨兒的聲音。
她推門而入，見薛嘉雲白日里莫名換了衣裳，正要問，便听薛嘉雲道︰「我來月事了。」
絨兒眼眸一彎，連忙福了福，道︰「恭喜小姐，今日算是長大了。」
她收拾了衣裙正要拿去洗，見薛嘉雲輕蹙眉頭，似有憂慮。
「小姐是不舒服嗎？奴婢給你灌個湯婆子來。」絨兒道。
薛嘉雲有些擔心的問︰「絨兒，水宛替我煮紅糖水去了，也有一炷香的時候了，怎的還沒回來？」
西院小的就像個鳥籠似的，一眼就瞧的完。
水房就在斜對角，幾步就走到了。
絨兒見薛嘉雲擔心，便道︰「奴婢也要去水房，順道瞧瞧。」
絨兒剛出門，就見水宛低著頭，單手端著熱騰騰的一碗紅糖水回來了。
「你回來了，小姐還擔心呢。」
見她回來了，絨兒也就放心了，又收拾了幾件髒衣裳一道去洗。
水宛紅著臉道︰「這紅糖水灑了一半，我拿白水兌成一碗的。」
「怎會灑了？」
「雀兒。」只消這兩個字，薛嘉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雀兒為人走狗，總愛趕在姚氏前頭發難，似乎多叫喚幾聲，就能多些賞賜。
「暫時沒法子繡花了。」雀兒打翻紅糖水，燙傷的是水宛的左手。
她平日里起居洗漱用的都是右手，可唯獨繡花時，慣用的是左手。
「繡個勞什子！夫人備了不止一樣禮，只待她挑呢！」薛嘉雲冷冷道。
水宛見她生氣了，忙道︰「紅糖水快涼了，小姐先喝吧。」
薛嘉雲端起紅糖水，一仰脖就飲盡了，倒像是在喝毒藥。
水宛已經繡完了芙蓉，還有斜天邊的三只大雁待繡，大雁是遠景，已經虛虛的勾勒出了形狀，只蠶豆般大小。
「我幫你繡吧。」薛嘉雲坐了下來，拿了一根穿著淺棕色細線的針，待要刺下，卻又躊躇。心里沒底就是這樣，做什麼都不利索。
水宛挨著她坐著，道︰「來得及，我明日再繡就是了。」
薛嘉雲捏著那枚針，又扎回針盒里，忽沒由來的道︰「雀兒是不是比彤兒還大了幾歲？」
「嗯。」水宛下意識道，說罷才迷迷蒙蒙的悟出一絲疑惑來，「那怎麼彤兒嫁了人，她還不嫁人呢？」
「彤兒的丈夫是外院的小廝，嫁了人不礙著她當差。雀兒沒個讓夫人滿意的去處，是不會放出去的。」
薛嘉雲如閑話般道，緋色的芙蓉花印在她黑如墨池的眼眸中，只化作針尖般的一點粉。
她沒去繡大雁，而是幫著給芙蓉花邊上的小草補色，這簡單的針線功夫，她還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身上有些發冷，小月復又疼，連唇瓣都有些慘白了。
還好此時絨兒帶著個湯婆子回來了，忙叫薛嘉雲好生躺床上去，不許再費精神繡花或是看書了。
「水宛，你這手上是怎麼了？」絨兒這才瞧見水宛手上的燙傷。
水宛道︰「雀兒瞧我不順眼，故意撞翻了藥碗，我伸手去接，就成這樣了。」
湯婆子的溫暖叫薛嘉雲舒服了許多，只听她輕聲道︰「你方才去水房洗衣裳，沒撞見雀兒吧？」
絨兒搖了搖頭，卻愣了愣神，又點了點頭，見薛嘉雲不解，便道︰「在水房里是沒見到她，但早上奴婢去領炭爐的時候，見她與譚嬤嬤在一處說話，我就打後頭繞了開來。」
「說了些什麼？」薛嘉雲好奇的問。
絨兒皺了皺鼻子，不屑道︰「譚嬤嬤和雀兒湊在一塊還能說些什麼，不就是雀兒托譚嬤嬤給自己物色婚事，譚嬤嬤趁火打劫唄。」
譚嬤嬤與雀兒看守著西院的人，西院的人也在暗中窺視著她們。
說起來，還是西院的人在暗，她們在明。
雀兒托譚嬤嬤給自己說親，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瞧上了譚嬤嬤的小兒子，所以總是奉承著譚嬤嬤，盼著能討她的歡心。
可她生的長手大腳，五官還算端正，但瞧著一副粗相。
譚嬤嬤見了那般多娟娟秀秀的大家小姐，眼光高的很，不論雀兒怎麼討好，還是不得她喜歡。
熬到譚嬤嬤的小兒子都娶妻生子了，她才死了心。
雀兒叫譚嬤嬤涮了一頓，這不假，可她近旁能搭上的人脈，也就屬譚嬤嬤的最好。
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分一半出來，融成一個小小的銀子，皆進了譚嬤嬤口袋里。
若要薛嘉雲來說，這還不如扔到水坑里，起碼還能听個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