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談(二更)

琉璃有時候還是很懂凌畫的。

她直接指出,「小姐,您想想,您的不甘心,也就才小半年而已,滿打滿算,您從初識小侯爺到今日,也就小半年,幾個月而已,而太常寺卿家的小姐,喜歡了小侯爺好幾年,比您不甘心多了,不也離京出走了?」

言外之意,不甘心什麼呢!不甘心比起來困頓一生,為其所苦,兩個人都不快樂,根本就不叫事兒。

凌畫無奈,指著琉璃,「琉璃,你真是……」

琉璃不覺得自己說錯了,她是跟著凌畫從小到大,她認識宴輕到嫁給她,也是跟著她從頭到尾,所謂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很清醒的旁觀者。

小姐與小侯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小侯爺有他自己的路,小姐也有自己的路。

她沒喜歡上什麼人,但畫本子看過不少,她爹娘的愛情,她也早慧地旁觀過,就算她爹娘也是不太正常的夫妻,但是有一點卻是正常的,就是他們彼此喜歡,還有小姐的爹娘,也是彼此喜歡。

若是往泛泛了說,這京中各府邸的夫妻,大多都相敬如賓,做不到像小姐爹娘那般如膠似漆很是恩愛,但也絕對不像是小姐和小侯爺這樣強扭的姻緣。

再換句話說,強扭的姻緣也不是沒有,但這個強扭的程度,壓根跟他們沒法比。

凌畫深吸一口氣,「我去找他,再談一次。」

若是宴輕真的對她抗拒至極,談無可談,一點兒機會也不給她,那她的確再有多少的不甘心也沒用。本來,她算計著嫁給宴輕,就不佔理。若是自顧著自己一心糾纏著,不顧宴輕意願,死皮賴臉到底,沒完沒了,她娘若是在陰間知道了,怕是從墳地里爬出來拍死她。

琉璃將傘遞給凌畫,「小姐,您別灰心喪氣懷疑自己,這麼多年,哪怕敲登聞鼓受過罪,差點兒死過,哪怕幾次被東宮追殺鬼門關走過數遭,若認真算起來,您也沒栽什麼跟頭,如今就算在小侯爺的身上栽了跟頭,也不算什麼,爬起來,還是一條好漢。」

凌畫被氣笑了,「行,我知道了。」

琉璃的話雖然不中听,她也不十分愛听,但說的也是沒差。

她的身邊就要有這麼一個人,傻的時候,是個傻姑娘,精明的時候,需要拉她一把,點醒她,或者拖住她,再或者給她上一課。

不管是說的對的,還是歪理邪說,都好過她一個人鑽牛角尖,把自己困住。

她抖了抖身上的雪,撐著傘,去了紫園。

紫園內沒掌燈,里面一片漆黑。

雲落和端陽站在門口,二人一臉的憂心忡忡,見凌畫來了,二人齊齊上前。

端陽最是憋不住話,「少夫人,您和小侯爺,是不是又吵架了?」

因為他剛看到小侯爺回來時,一臉的沉,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沉,落在他身上的風雪,似乎都怕被他冰住。

他還沒見過宴輕這樣過。

「算是吧!」凌畫問,「他可有交待,我能進去嗎?」

端陽搖頭,「小侯爺沒交待。」

雲落立即打開門,「主子請。」

今兒早上最開始時,雲落也沒覺得會出什麼大事兒,以小侯爺的脾氣,估計也就是跟以往一樣,跟主子鬧鬧性子,自己憋悶一會兒,然後頂多不理她,或者等著她哄,但顯然,一天下來,到了主子回來,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很是有些嚴重。

他從來就不怎麼看得懂宴輕,如今更知道自己想差了,這不是普通的生氣吵架。

凌畫撐著傘,進了紫園,來到屋門口,頓了頓,然後,自己推開門,穿過外間畫堂,推開里屋的門,走了進去。

此時,天色已徹底黑了,一室昏暗。

凌畫依照熟悉門路,放下傘,直接走到桌案上,拿出火石,點亮了屋中的燈。

她回身,只見宴輕躺在床上,姿勢懶散,睜著眼楮,沒睡,但是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听到動靜,他也一動不動,沒掃過來半點兒視線,對于凌畫的闖入,他也沒吭聲。

凌畫頓了一會兒,很是平靜地說,「宴輕,你是真討厭我?」

沒喊哥哥,也沒稱呼夫君。

府里的人稱呼小侯爺,外面的人稱呼宴小侯爺,親近的長輩稱呼小輕,陛下笑罵他臭小子,娶了凌畫後,凌雲深和凌雲揚稱呼他妹婿,凌 和凌致稱呼小姑父。

很少有人直呼他名字,往遙遠點兒說,還是他爹活著的時候,被惹怒了,厲喝地喊他大名教訓他。

宴輕轉過頭,看著凌畫,見她一臉平靜,瞳孔縮了一下。

他討厭凌畫嗎?捫心自問,自然是不的,但要是回答凌畫,他卻又回答不出來,也對她搖不了頭。

凌畫見他不答,手心蜷了一下,又對他問,「當初的協議,我有點兒忘了,你可有收著,能不能拿出來給我看看?」

宴輕不說話,只看著她。

凌畫等了一會兒,依舊不見他回答,她嘆氣,「是弄丟了嗎?那我讓琉璃去拿,我的那紙協議,好好收著的。」

宴輕坐起身,終于開口,「拿給你。」

他想看看,她要做什麼。

宴輕從壓箱底里,將那紙協議拿了出來,遞給凌畫。

凌畫伸手接過,緩緩坐下,坐在桌前,就著桌子上的燈光,一條條地看著這張協議。

協議是她當初跟宴輕一起核對簽下的,自然有很大的哄騙他的成分,她本來以為,哪怕有這紙協議在,她頂多能做到一條,就是不干涉宴輕做紈褲的這件大事兒,至于其他的小事兒,在她的潛移默化,溫水煮青蛙下,總能一步步的越過線,在宴輕沒發覺的時候,步步退讓妥協,總有一天,讓他自己不由自主的廢棄這紙協議。

當然有一點兒,無論什麼時候,她都不會干涉他做紈褲,她以為,只有這一點,便夠了,如今看來,顯然不夠。

或者是,大婚前,被宴輕知道了她用憫心草算計他的事兒,一下子打亂了她循序漸進慢慢蠶食的節奏,宴輕說只要她如期趕回來,便同意大婚,他也如約娶了她,大婚後,口口聲聲要找她算賬,也沒正算賬,反而在她生病時,破天荒的照顧伺候她,以至于,她得意忘形了,有些事情,進展的過于急迫了。

所以,宴輕很快反應了過來,才到了這個地步。

凌畫一邊看著協議,一邊在心里審視剖析了這段時間的自己,她素來聰明,但也不得不承認,就是這份聰明,讓她辦起蠢事兒來,清醒後,也讓她對自己很無奈。

可能,她也犯了一個很多人常犯的毛病,就是什麼東西越想要,越珍惜,抓的越緊,越容易失去。

她是像琉璃說的,就此放開呢,還是再嘗試一把,實在不行……

畢竟,她費了那麼久的辛苦,真的才做了幾天的宴少夫人。

倒不是這個身份有多讓她舍不下,能給她多少好處,而是宴輕本人,讓她有些放不了手。

宴輕給了凌畫協議,見她靜靜地就著燈光看協議,一行字要看許久,他有些猜測不出她找來的目的,索性,坐到了她對面,等著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協議雖然當初列了很多條,但算起來,從頭到尾看完,也真是用不了多少時間。哪怕凌畫看的再慢些,也就兩盞茶的事兒。

凌畫看完後,差不多也想好了,她抬起頭,就著燈光看坐在她對面的宴輕。

凌畫不知道別人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兒,但她喜歡一個人,就是想嫁他,相夫教子,和和美美過日子,當然,這個願望,沒有那麼容易實現,她身上的擔子重,背上的大石背的也沉。

她想,若是他與宴輕真完了,那麼,這一輩子,她還有別人能動心想嫁嗎?

她說不準,一輩子長的很。

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年少時,見過最好的人最好的風景,以後怕是到死都難忘了,宴輕以後若不再是她的丈夫,那他一定是她心口那顆明月光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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