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切(二更)

凌畫撐著傘,沒有先去藏書閣,而是先去了曾大夫的住處。

曾大夫沒在屋子里,與沈平安待在藥園子里,入了冬,曾大夫便讓人將藥園子用木頭打了個大棚,然後用後棉層層包裹住棚子,白天陽光好的時候,將棚頂上的棉被揭開,晚上陽光落下去,將棚子頂上的棉被又蓋回去,既可以給藥園保暖,又可以讓草藥吸收充足的陽光。

沈平安自從來了端敬候府,跟宴輕出去玩了兩次後,每日除了練武,便也不出去玩了,對曾大夫的醫術和藥園子很感興趣,所以,成了曾大夫的半個徒弟,幫著打理藥園子,同時沒事兒看看醫書,短短幾個月,比一般尋常的赤腳大夫強很多。

畢竟,曾大夫是有真本事,跟他學個皮毛,都夠用了,更何況沈平安聰明,學起來認真,不止皮毛。

程初曾經還跑來找沈平安,說他這個小紈褲一點兒也沒有紈褲的樣兒,總也不出府跟著他們去玩,成日里待在藥園子里,算什麼紈褲,但沈平安認真地說,他不想做紈褲了,想學醫,程初當時真是,猶如損失了一員大將般的憂傷沉痛。

雖然最早沈平安要做紈褲時,程初看著她柔弱的小身子板,真是一百個不樂意,但後來凌畫和宴輕大婚當日,他算是見識到了沈平安在沈怡安教導下的能耐才華,覺得有了他,紈褲圈的文采都提升了三級,沒想到,他剛接納了人,準備好好一起玩耍你,這邊沈平安就要退圈了。

他真是好一番不舍得。

程初不太甘心,還跑去找了沈怡安,沈怡安卻覺得挺好,弟弟懂了醫術,以後他就無需太擔心了,他能夠醫治自己,也許有一天,還能看病救人。總之,他平平安安開心就好。

程初泄氣,自此才作罷。

曾大夫弄了一手土,沈平安的臉上成了小花貓,見凌畫來,沈平安很開心地喊「凌姐姐」,凌畫笑著跟他說了兩句話,詢問他學醫伺候草藥可辛苦,沈平安連連搖頭,說自己很喜歡,凌畫也覺得挺好。

曾大夫瞥了凌畫一眼,「又來找我做什麼?」

他覺得,明兒凌畫就出京了,今兒來找他,又是這般時候,準沒好事兒。

凌畫模模鼻子,「今夜你辛苦點兒,再給我制些藥丸?」

曾大夫瞪眼,「早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凌畫搖頭,「早先準備的,怕是不太夠,你連夜趕一下工,再多弄些?」

曾大夫差點兒炸了,「我給準備了不少,跟上次她出京一樣多,你還說不夠?」

凌畫嘆了口氣,「宴輕想要去江南玩,我答應帶上他,這回離京時間比較長,我估算差不多要年前才能回來,此行危險,多了一個人,你知道的,苦藥湯子他不喝,苦藥丸子他也不吃,要特制一些給他用的,可不就是不夠了嗎?」

曾大夫詐起的汗毛頓住,看向凌畫,「你要帶著他一起?」

凌畫點頭。

曾大夫嘖嘖,「老夫近來不是給你幫張老夫人看診,就是治蕭枕那小子自己作出來的傷,抽空給你制了些隨身帶的藥丸,如今還要讓老夫連夜辛苦給宴輕特制些藥,你不覺得,你給的酒,不太夠嗎?」

不趁機敲竹杠,對不起他的辛苦。

凌畫也覺得近來的確讓他太辛苦了,「棲雲山酒窖里的好酒,隨意你挑五壇。」

曾大夫眨眨眼楮,「成。」

凌畫在棲雲山有一個酒窖,里面藏著她釀好的好酒不說,還有當年她師傅釀的好酒,她說的隨意挑,那可是有許多陳年佳釀的。

他覺得跟他的辛苦劃等號了,一時間哪怕跟著她奔走折騰,也沒有怨言了。

凌畫從藥園出來,撐著傘去了藏書閣。

藏書閣很是安靜,里面掌著燈,凌畫來到門口,雲落和端陽听到腳步聲,探頭一瞧,見是凌畫回來了,二人一喜,立馬打開房門,迎了出來。

凌畫沒立即進去,用眼神詢問雲落。

雲落用口型不出聲地對著凌畫說,「小侯爺今日心情不好,很是生氣,一天下來都繃著臉,沒個笑模樣,廚房送來午飯也沒吃。」

凌畫讀得懂唇語,點了下頭。

端陽卻不如雲落聰明,很是歡喜地出聲,「少夫人,您總算是回來了,小侯爺鬧脾氣不吃飯,您快進去哄哄。」

凌畫笑,「不吃飯是不行,我這便進去。」

端陽連連點頭,還要再說,雲落一把勾住他脖子,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拽走了。

端陽︰「……」

他們倆都盼了一天少夫人了,如今少夫人回來了,就不能讓他多說兩句話?

凌畫走進藏書閣,外間桌子上放著書本茶具,有一卷兵書,有一本畫本子,都讀到一半的樣子,顯然是剛剛端陽和雲落待的地方,她抬步往里走,進了里間,便看到了宴輕躺在了藏書閣里的軟塌上,閉著眼楮,是睡覺的姿勢,桌子上放著一卷《史記》,桌案上的茶水不冒熱氣,看起來早已冷了,里間沒掌燈,但如今天還沒徹底黑,能看清他睡覺的模樣。

外面雖然下著雪,但因這里有暖爐,所以一室暖意。

凌畫沒立即走近宴輕,而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散了一聲冷氣,才走到軟塌前,伸手戮戮他的臉,小聲喊,「哥哥。」

宴輕揮開她的手,翻了個身。

凌畫︰「……」

她想著打開她的手,卻一聲不吭,可見這人並沒有睡著,或者是睡著了,被她吵醒了,沒有往日惡聲惡氣,但就是這樣子,才讓人知道他是真生了很大的氣,一日都沒消,氣的都不想理她了。

凌畫又伸手戮戮他的後背,再喊,「哥哥。」

宴輕背著身子一動不動。

凌畫繼續戮戮,再接再厲,「哥哥。」

宴輕忽地坐起身,「誰是你哥哥?」

凌畫改口,「夫君?」

宴輕黑著臉,「凌畫,我要與你……」

他見凌畫認真地看著他,一張小臉裹在披風里,一雙眸子盈盈透著光,頓了一下,將後面的話一瞬間又吞了回去,臉色在這一瞬間更難看了。

凌畫福至心靈,震驚地看著他,「哥哥,你不會是要與我和離吧?」

「那你選一個,休妻,還是和離。」宴輕本來將話吞下去了,沒想到她竟然開口說出來了,他眼底顯出明顯的怒意,接過了話。

凌畫頭搖的像撥浪鼓,「我哪個也不選。」

她是瘋了,才會選一個。

她伸手抱住宴輕,聲音軟軟地道歉,「哥哥,是我想左了,我一根筋,聰明反被聰明誤,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

宴輕伸手推開她,「你錯什麼?我原諒你什麼?」

凌畫誠實地說,「你想去江南,我不該束縛你,我只想到路上危險,但沒想到別的。」

宴輕盯著她看。

凌畫改為拽他袖子,軟軟地哄,「哥哥,我真的錯了,我娘去的早,沒人教過我如何對人好,也不知道怎麼對你好,但有錯的地方,你指出來,我都改。」

她娘不是沒教過她如何對人好,教過她怎麼對秦桓好,但是她不喜歡秦桓,雖然听的多,但左耳听右耳冒,而且,宴輕的性子不同于秦桓,他比秦桓可難懂多了。

宴輕盯著她看了片刻,眼底的惱意悉數沉沒,「誰說我要去江南了?我只說我想去江南玩,但沒有說要去。」

凌畫看著他,「那你……」

為何要跟我生氣?

宴輕站起身,拂開她拽著她袖子的手,淡淡地說,「凌畫,你還記得聖旨賜婚之日,你與我一起寫的協議嗎?」

「記得。」

宴輕一臉「你記得很好」的表情,「按照協議,你嚴重影響到了我的心情,所以,你明日離京後,不準給我寫信,也不準讓人給我傳遞消息,我會讓人在你走後,重新修葺端敬候府,在你這海棠苑和我的紫園之間,修葺一道牆,只要你不影響我,我們便各過各的日子,您若是影響到了我,我便與你一封休書,或者和離。」

凌畫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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