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扒開(一更)

以前,凌畫總想著,用盡手段,也要與宴輕和和美美,但如今,她卻不這樣想了,世上的事兒,什麼事兒都能強求的來,唯獨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就比如,她心里明白曾經沈怡安看明白後的止步不前,曾經許子舟試探後的適可而止冷靜克制,如今林飛遠糾纏不得絕望放棄,孫明喻含蓄付出不求回報。

這些人對她,難道說不比她對宴輕更喜歡嗎?她覺得定然不是的。只是她不喜歡他們,從來不願相就,不給那個機會。

就如喜歡宴輕的那些女子,比如從琉璃口里說出的那些人。太常寺卿柳家的小姐、永昌伯府的小姐、承平郡王妃的妹妹、禮部尚書的孫女、宗人府丞的佷女等等。

若不是她用盡手段百般算計,宴輕不會是她的夫君。

所以,如今她倒是平靜了,覺得不如就順其自然,若是這些日子相處,還是不能讓他喜歡上,回京後走到那一步,她也就認了。

她總不能真私心的栓宴輕一輩子,讓他一輩子不得歡喜,萬一他喜歡不上她,將來遇到他能喜歡上的人呢。

說實話,凌畫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但在這樣的雨中,被宴輕罩在傘下,她听著他說他父母的事兒,她哪怕心再黑,也覺得可以留一點兒柔軟給他,給這個她一眼就看上的少年。

她想到這,輕聲說,「哥哥,待回京後,若你還是覺得跟我過不下去,那咱們就和離吧!我不拴著你了。」

宴輕腳步猛地頓住,眉眼冷清地轉過頭,看著凌畫。

凌畫本就被他罩在傘下,見他停住腳步,她也跟著停住腳步。

恰在這時,雨忽然下的大了起來,豆大的雨珠 里啪啦地打在傘上,凌畫覺得連江南今冬都比往年冷,往年這初冬時節,還沒這麼冷的,也沒有風的,如今這一刻連風帶雨。

凌畫看著宴輕冷清的眉眼,想著他身上穿的衣裳單薄,應該是冷了,出聲說,「我們快些走吧,哥哥別著涼,你最不喜歡吃藥了,雖然我揪著曾大夫給你制了不少藥丸子,但能不著涼,還是不著涼的好。」

宴輕站著不動,聲音低沉,「你已說了幾次與我和離了?就這麼想和離?」

凌畫一愣。

她看著宴輕,見他不是隨口一說,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和離這兩個字,還真是她先提的,上回沒離京前,鬧那一場,是她先說出和離兩個字,如今又是她。

明明她才是不想和離想跟他一輩子和和美美的那個人,怎麼就提了兩次了?

她一時啞口無言。

宴輕冷笑,「凌畫,你覺得,我跟你來江南,是為了什麼?真是為了好玩嗎?我自己便不能出京,不能來江南?不能去天下哪里?非要跟著你來嗎?」

凌畫張了張嘴,一時間想抓住這句話的深意,還不等她抓住,宴輕忽然將傘塞進了她手里,轉身就走。

隨著他走出傘下,大雨 里啪啦打在他的身上,轉眼他便被淋濕了。

凌畫驚醒,連忙拿著傘追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將他罩在傘下,死死地拽住他,連聲說,「哥哥對不起,是我亂說話,我……我破壞氣氛,我不應該跟你說這個,我一夜沒睡,腦子不好使,被驢踢了,被門夾了……」

宴輕本來冷了一口氣,不想她這麼快便纏上來,一連氣的罵自己,罵的都不是什麼好話,他停住腳步,瞪著凌畫,見她傘歪了,臉上落了水,也顧不得擦,一臉的「我錯了,你若是覺得我自己罵自己不夠狠,隨便你罵。」的神色,他瞧著,倒是給氣笑了。

他早就清楚,凌畫這個女人,就是有這個本事,審時度勢,能屈能伸,很多時候,能氣死個人,也能舍得下臉面道歉自省自己。

凌畫見他神色雖然說不上緩和,但沒了剛才的鋒利冷意,她心里提著的心依舊不能放下,試探地問他,「我再不提那兩個字了好不好?」

你若是什麼時候不願了,你來提,我打死也不提了。

宴輕心里依舊不痛快,看著她的樣子,就想生氣,但也正是因為她這副樣子,反而讓他的生氣發作不出來,天生的小祖宗,專門來治他的,他狠狠抿了一下嘴角,「你覺得,我們能過一輩子?」

凌畫立即機智地說,「哥哥說能過多久,就能過多久。」

她可不敢說一輩子,太遠了,雖然她是這麼想的,真想跟他過一輩子,但也要看他同不同意啊。

宴輕盯著她,「什麼都是我說了算?」

凌畫點頭如搗蒜,「我們兩個人里,什麼都是哥哥你說了算。」

宴輕嗤笑,「還加了個前綴條件。」

凌畫臉一苦,軟聲商量地說,「哥哥,我們兩個人的事兒,也牽扯不到別人,我這話說的雖然投機取巧了些,但也不算說錯。」

她畢竟不止宴少夫人一個身份,她還是漕運掌舵使,還是二殿下蕭枕坐江山的那把劍。除了兩個人的事兒外,別的其他事兒,哪怕是她喜歡的人,也不敢答應他婚姻之外的事兒什麼都他說了算。

「這般冷靜,是喜歡一個人的樣子嗎?」宴輕看著她問。

凌畫面色一僵,一瞬間,有一種被扒開了皮晾曬的干巴巴,她囁嚅了一下嘴角,小聲說,「我也不知道喜歡什麼樣子,若是哥哥覺得,我的喜歡不夠分量,但我目前,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若是他要情深似海,全心全意,眼里心里只他一人,要不理諸事,不顧江山落誰手里,要如他娘一般,喜歡到甘願為一個人生子到放棄生命,她確實做不到。

她這一刻,似乎被宴輕攤開看,扒開了她心里最不願意承認的,她做不到的,愛宴輕如命。

的確,她的喜歡挺不值錢的,至少,與蕭枕的江山相比,她是先江山,後情愛。其實,當時大婚在即,蕭枕出事兒,她離京找人,推遲婚期,就做了選擇。

她大約明白了,宴輕想在端敬候府紫園和海棠苑之間壘一面牆的原因在哪里,就在于,她這個上趕著算計嫁給他的妻子,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他,她的喜歡,要排在很多東西之後,所以,他大約才不想要的。

她木然立在當地。

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可以稱得上過分,明明給不了他,卻算計他,招惹他,纏著他,還口口聲聲說要與他和和美美過日子,而她的身份和要做的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可以說是遙遙無期,卸任江南漕運掌舵使的身份,兩年是近的,但即便順利卸任了漕運掌舵使,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三五年不多,也許十年八年蕭枕才能坐上那個位置,畢竟陛下春秋鼎盛,沒有病態。

從凌家大廈傾塌,凌畫自己敲登聞鼓立起來,她的陰暗面從來都是擺的明明白白,任誰都說她惹不得,手段厲害雲雲,但對于宴輕,她一直以來,是極力的在他面前掩藏著這種陰暗面的,就是暗搓搓的想栓死他,卻不敢將他擺在第一的位置。

這是她對宴輕的陰暗面,她一直以來掩飾的很好,也知道他這樣的聰明人,一定也是明白的,她覺得宴輕不喜歡她,與她的不夠喜歡,是可以相得益彰,相處的很好的,宴輕這樣的人,多數時候很自我,自由自在慣了,他心里有著天之驕子的驕傲,應該是不屑與她攤開說的,所以,她便這麼含糊著,覺得能過就好,但沒想到,今日他攤開在了她面前。

凌畫一時間攥不住傘,傘月兌手落下。

宴輕在凌畫月兌手時,輕而易舉地將傘拿在了手里,撐在兩個人的上方,目光冷靜地瞅著凌畫,見她臉色在冷雨中,忽青忽白忽紅忽紫,他暗暗解氣,想著總算有能治了她的東西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惹的,沒有誰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什麼性子,沒道理她算計嫁給他,他娶了人後,還能讓她覺得能夠在冠了他的姓氏後,還能在他面前游刃有余,感情收放自如。

他這一輩子不能獨善其身,她也別想不把他放在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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