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回 一車冰渣

今日早朝上,滿朝文武明顯察覺到御王的火氣很大,上至三省下至六部,都遭了他一通訓斥。

例如中書省擬詔稽緩,致使政令推延,戶部賑災不力,未能及時安置流民,刑部積案如山,牢獄囚滿為患……

其中訓得最狠的,要數工部。

「上個月光是給宮里刷牆換瓦,你們就敢從戶部支取十萬貫,都夠上十萬兵馬打一個月的仗了!本王倒要問問,你們是拿金粉涂的牆,拿玉片貼的瓦嗎!莫不是尋思著國庫如今充裕了,就隨你們花銷,隨你們胡來?戶部的人呢,誰點頭給他們撥得錢,給本王滾出來!」

殷郁虎背熊腰往那里一站,吹胡子瞪眼,渾厚的嗓音好似悶雷一記接一記,就沒有一個不怕的。

戶部的官員們除了任尚書穩得住陣腳,其余都縮著脖子,大氣不敢喘,低著頭不與殷郁對視,生怕被他點到名字,單拎出來挨罵。

「沒人認是吧?御史台的人呢!這麼大筆的貪墨,你們都看不見是不是,整日就知道參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不是怕查了戶部,下個月不給你們發俸?本王告訴你們,不把這件事查清楚,不把人辦了,你們往後都別想著再吃朝廷給的飯!」

御史台的人一個個面紅耳赤,御史大夫不如任尚書好脾氣,有心跟殷郁爭辯幾句,可張了幾回嘴,都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口。

他能說殷郁管不到御史台頭上去嗎?不能啊,人家是正正經經的攝政王,先帝當朝授命,祭過太廟的,本來就有代替小皇帝問責百官的權力,過去他是一門心思打仗,沒空罵他們,現在人家得了閑,有空罵了,誰還能管住他的嘴?

再者殷郁罵的那些都確有其事,莫說是榮清輝和朱尚書管不了,就連玉階龍椅上的小皇帝都端端正正地坐著在听訓。

「……」殷郁發了一頓火,總算稍微順了氣。

他倒也不是純粹為了那半匣金條撒氣,而是早就打算整治戶部,借題發揮罷了。

小皇帝瞅著殷郁的臉色,癢癢也不敢撓一下,十分懷戀端陽節那三天,沒有舅舅在場的日子。

好不容易等殷郁罵完了人,他才忙不迭地叫了退朝。

……

下朝之後,殷郁一副生人莫近的架勢,誰都不敢往他跟前湊,唯獨龐明宇膽肥,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後,出了太極殿,過了御河橋。

殷郁早就發現龐明宇跟著他,不僅沒停下搭理他,反而加快了腳步,試圖甩掉這胖子。

他可沒忘了龐明宇在公主府的慶功宴上認出來他的事,知道這胖子跟著他準沒好事。

不出殷郁所料,龐明宇陡然快跑了幾步攆上殷郁,一開口就沒好話︰「王爺走得這麼快,是急著去隔壁喂馬嗎?」

殷郁腳步一頓,轉過頭看著他,一臉困惑道︰「你在說什麼胡話?本王去隔壁喂什麼馬?」

龐明宇早猜到殷郁不會輕易承認,卻沒打算叫他糊弄過去,實在是這件事太過稀奇,太過荒唐,鬧得他兩宿睡不好覺,非得弄清楚不可。

位極人臣的御王殿下竟然兼職當起了永思公主的馬夫!

他圖什麼?

肯定不是圖財,那就是圖人了。

龐明宇認為自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為了求證,于是詐唬殷郁︰「您就別騙我了,老家丞那晚喝醉了酒,什麼都跟我說了。」

「……」殷郁還真不敢保證老家丞沒有泄他的底,試探著問道︰「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龐明宇煞有其事道︰「他說您對永思公主愛慕已久,一心求娶。」

「呵呵。」殷郁冷笑了兩聲,一瞬間就斷定這胖子在胡扯。

他對公主愛慕已久不假,可他壓根就沒有痴心妄想過能娶到她,最多盼著能早一天給她暖床罷了。

龐明宇瞅著殷郁臉色,便知自己猜錯了,不由地更加納悶了。

他既不圖財也不圖人,那他是吃飽了沒事干嗎?再不然就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龐明宇想破頭也想不到,他太高看殷郁的志向了。

「你要是實在閑得慌,本王就給你找件事做,」殷郁不再給龐明宇套話的機會,沒好氣地對他道︰「我欲在今秋開放恩科,給天下學子一個爭取功名、報效朝廷的機會,榮清輝勢必要橫加阻撓,你替我去游說朱老尚書,必要獲取他的支持,才能穩操勝券。」

龐明宇聞言,神情鄭重起來,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

正常情況下,科舉是三年一度,只算鄉試、會試和殿試的話,需從頭年秋天開始,至次年春天結束,按說去年春闈正科結束,要等明年秋天才能再辦。

但殷郁已經等不及了,前段時間的舞弊案分明讓他意識到,自從先帝駕崩以來,他忙于攻打羌國,在榮清輝一黨執掌之下的內政,不知道包藏了多少個平庸無能的沈祖堯,又隕落了多少個才華橫溢的莊和煦。

這對朝廷來說,不光是損失,更是危機,若不盡快將那些藏于浮華之下的膿瘡都剜出來,以新血換舊血,大涼必將重蹈覆轍。

……

小皇帝退朝之後,在去向殷太後請安的途中,被榮太後派人截走。

說是今日開了凌陰,冰車進了宮,榮太後惦記著小皇帝喜歡吃酥山,一早就讓人做好了。

小皇帝正熱得發慌,便把殷太後忘在了腦後,興沖沖地去了榮太後那里。

一進到殿內,便覺得涼氣撲面,暑熱頓消,殿中央擺著好大一只冰盆里擺著一整塊冰山,冒著白煙。

「榮母後。」小皇帝嘴甜地叫著人,路過冰盆順手模了一把冰塊,涼津津的好不舒服。

「皇兒來了,快去調一碗酥山。」

榮太後一見小皇帝便眉開眼笑,將他拉到身前,抽了帕子給他擦汗,使喚宮女端出來一碗雪花似的刨冰,上頭淋著牛乳果碎,既是酥山,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在夏天享用到的美味。

小皇帝端著玉碗,一口一勺吃的痛快,不一會兒就見了底,意猶未盡還想要。

榮太後哄他︰「先吃一碗解解饞,明天再給你做,可別一回吃多了,鬧了肚子,被你母後發現,往後再沒得吃了。」

殷太後唯恐小皇帝傷身,是決不允許他吃酥山這類寒涼之物的,小皇帝只能在榮太後這里偷偷過癮,因而對她言听計從。

「那朕就明天再吃。」

說著,他撓了撓。

榮太後見他動作,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出多了汗,身上癢?」

小皇帝點點頭,榮太後便叫宮女陪他去後殿擦洗,哪知小皇帝剛走,門外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永寧提著裙子哭哭啼啼地沖了進來,後頭還有兩個宮女追著她。

「嫂嫂,您可要為我做主!」

榮太後眼皮一跳,扶住了桌角,就見永寧撲到她膝上,差點把她撞倒。

「這又是怎麼了?你先別哭,把話說清楚,誰敢給你委屈受,哀家定不饒他。」

「還不是永思干的好事!」永寧吸著鼻涕哭叫︰「今日分冰,她竟叫人往我府上送了一車冰渣,還沒用就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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