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小鹿

許業瀾對他很寵,卻也對他特別嚴厲。

他一歲抓周那回,面前擺著琳瑯滿目的物品,在所有人都會以為小孩子對彩色的東西充滿好奇時,他卻踉蹌的繞過各色各樣的玩具筆墨,抱起角落里的那本厚厚的《物理學史》,他走的不太穩,卻把那本書抱在懷里咧嘴笑著沖顧挽走過去。

許業瀾把他抱起來,伸手逗逗他,把他手上的書拿下來︰「我的問兒長大以後肯定是個文化人。」

「小帥哥不得了啊,一眼就看中一本書。」許錦書捏捏他的臉笑了笑,「小帥哥,以後想做什麼啊?」

顧挽笑道︰「他哪兒會說什麼話啊,你看,問哥兒笑的多開心。」

許業瀾彈舌逗逗他︰「以後,這家業就交給你了。問兒要快點兒長大,好讓爸爸多有點兒時間陪你媽媽。」

一大家子的人樂呵極了,許問小時候不認人,有人抱就伸出小手笑嘻嘻的讓他抱。

殊不知,從那以後許業瀾把那本《物理學史》放在書架最上層,生怕許問看見似的。

九歲那年,他翻出那本物理書,覺得上面的知識很新奇,花了半個月看完一整本書,有些更是弄不明白,就是這樣才激發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他高興的跑過去和許業瀾說他以後想研究物理,想當一名物理學家。

許業瀾听了不但沒夸他,還把他訓了一頓,最後許問很認真的問了他爸一句「我們家為什麼世世代代都要依靠這祖上的家業過一輩子?」

那次,許業瀾罰他跪了一晚上,說讓他別想著學物理,不然就把他腿打斷。還把家里有關物理的書籍全部藏起來。

其實許業瀾一直以為許問很乖順,自從那次以後就再沒對他放過狠話,對于夢想,兩父子心照不宣的選擇不提。然而許業瀾在書房辦公的時候,經常會讓許問跟在後頭學習,放假會讓他去實習體驗。

許業瀾基本不打他,犯了錯一般讓他自己靜下來反省,說的話也是點到為止。

他想不通,為什麼許業瀾不能和別的家長一樣,開開心心的听著孩子講述夢想,默默的支持著。

凌晨一點,許問沒動一下,即便是雙膝刺痛難忍,冬日里的瓷磚冰冷刺骨。

早前忘記關窗戶,也沒開空調,冷風從窗戶灌入書房,他穿著單薄的睡衣,白皙的頸子上泛起一層雞皮,雙手凍的通紅。

顧挽趁許業瀾睡下了才趕過來看他,見書房漆黑冰冷,窗戶大開著不免心疼起來。她趕緊關掉窗戶打開空調,又去找了件外套披在許問身上。

「你也是 ,認個錯能掉肉啊?」顧挽深深嘆氣,眼里全是心疼,「快別跪了,去泡泡腳睡下吧。」

許問抿唇,依然沒動,半晌,他才笑了一下,盯著顧挽︰「媽,您覺得我錯了?」

顧挽說︰「這是你兩父子間的事情,我站在你爸那邊是覺得你錯了,但站在你這邊想了想,好像你也沒啥錯。」

「我沒錯。」許問說,「媽,姑姑總跟我說,爸太自傲了,總覺得自己是對我們好,但他的這份父愛太沉重了,沉重到已經拴住我的雙腿,阻擋了我前進的步伐了,我不想听人說,我許問生來就在別人的終點,也不想听別人說,這許家家業就應該我來守,每次爸罰我跪的時候,我總在想,我也應該和別人一樣,有同樣的起點,能夠有理想,會有自己想走的路。我覺得我裝的太累了,溫順的幾乎都給了爸一種錯覺,覺得我就應該往他給我鋪好的路上走。我不願意,也不喜歡。」

「問哥兒,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放棄這個家業,你爸得辛苦多少年?等以後你的孩子出生長大成人你爸都多少歲了?」顧挽坐在沙發上,盯著許問清冷的面龐看,「從我十六歲認識你爸開始,他就在公司處理事情,一直到現在,你自己也能算算,他今年三十六歲了,他已經快要三十年每天重復著在家和公司來回奔波,你試著站在你爸的角度想想,他管這個家,管理公司也會累的,都說你性格像我,只有我知道不是,你和你爸一個樣,傲的不行,但凡其中一個不那麼傲,也不會是這樣。如果一定要我站一邊的話,我選擇站在你爸的角度,我不想看著你爸每次應酬回來都是醉醺醺的樣子,我心疼他。我也心疼你,只是你要知道,如果這麼大的家業毀在你這代,你爸該有多自責。」

許問捏緊拳頭,眼神里帶著倦意,薄唇微抿沒說話。

「可能你現在年紀不大,但你也懂事,也該理解你爸的苦心,心智不是以年齡來判斷的,你十六歲了,心智也比同齡人要成熟,你得站在你爸的角度上思考。」顧挽把他身上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拉,又輕嘆道,「你爸他最疼你了,但也不影響他會罰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回房間去,叫笙笙看見了會心疼的。」

顧挽走後,許問闔上雙目,屋子里漸漸暖了起來,可他的心不知道怎麼了,還是被冷意席卷著,放不下,也拿不起。

他們家這種思想就是錯誤的,一面說許家不養廢人,另一面又說這家業就是你的,你得替祖祖輩輩守下去。

第二天清早,許業瀾推開了書房門,見許問還在跪著,眉心不禁一擰,他走過去坐在書桌旁,打開電腦。

許業瀾撇了他一眼,沒說話。

兩父子誰也不開口,一直僵持到七點半,許業瀾才瞪他一眼︰「你是覺得你膝蓋是鐵打的?還不起來。」

許問不動,輕咳嗽了聲才說︰「爸說過,跪到我知錯為止。」

許業瀾氣笑了,頓下手上的動作直視著他︰「你一晚上都沒反省到自己的錯誤?」

「我沒錯。」許問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堅定,態度堅決。

「那跪著吧。」許業瀾繼續閱讀文件,「你不怕笙笙心疼就繼續跪,反正不是我的膝蓋。」

見他還沒動,許業瀾揉揉眉心,才松口讓他起來︰「再有下次,就不是罰跪這麼簡單了。」

許問起身踉蹌了一下。

「吃片感冒藥,去睡一覺。」許業瀾無奈道,「大過年的別感冒了。」

「謝謝爸關心。」許問朝屋外走去,未曾想與林笙撞了個滿懷。

「林笙……」許問抱住了她,疲倦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醒這麼早?」

林笙點點頭,朝書房探頭,轉而又抬頭看著許問布滿血絲的雙眼,心微微鈍了一下。

「我沒事兒。」許問撇開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放開她,「我去洗漱了,林笙先去吃早餐吧,嗯?」

「嗯,好。」林笙遲疑的看了眼他的雙眼,「去睡一覺吧,媽媽說你一晚上沒睡。」

許問笑著點點頭。

他回房間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紫了一圈的膝蓋在隱隱作痛,一陣濃厚的倦意襲來,他閉上了眼楮。

窗外下著雪,他總覺得嘈雜,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這時林笙端著一杯白開水敲了敲門︰「睡著了嗎?」

「還沒。」許問立馬從床上起來開門。

「把藥吃了,不然會感冒。」林笙拉著他坐到床上,看著他吃完感冒藥,又強硬的把他按到床上,「看著你睡。」

許問哭笑不得,乖乖照做。

沒過多久,他便沉沉的睡去,林笙手肘撐在床上,一眼不眨的看著他的睡顏。

腦海里是他昨天晚上帶著醉意的聲音︰「林笙,月色正濃,我有點醉,還有一點兒想吻你……」

想著想著,她突然間笑了,伸手輕觸了觸他的臉頰,昨晚光線太暗,她就覺得許問結巴著說喝了酒,不吻她的時候有那麼一絲可愛。

許問怕她擔心,從來不會多說一句怨言,即使醉了累了也會笑著哄她,這樣的他總會觸動到林笙最柔軟的地方,她的心太軟,從小到大總會不自覺的心疼他。

許家家教很嚴,可以說是恩威並施,做錯了事情會罰,做的好會夸贊和給予獎勵,在他這個年紀的富家孩子,要麼就是在玩車,要麼就是在打游戲逛酒吧,很少有像他這樣謙遜懂禮,性格溫柔的人,他向來低調,身上的衣物鞋子都是正常價格,從來不會去買名牌,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愛比鞋子,他也是男生,或許看著瞧著心里是歡喜的,只是他一門心思栽在物理上,覺得這些太過于高調奢華。

他很傲,骨子里帶著的傲。

林笙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靜靜的觀摩著,手指細長,骨節分明,這個季節冷的帶著點兒淺紅色,若是將來去做實驗,豈非是暴殄天物。

許問沒睡多久,十一點半的時候就醒了,他睜眼就看見床邊上的林笙,他展顏問︰「我睡了多久?」

「不久。」林笙說,「剛媽媽來喊我們吃午飯了。」

「嗯。」許問揉揉眉心,雙手撐在床上想起來,突然看見林笙圓圓的大眼楮正盯著他的鎖骨看。

他睡衣很松,紐扣散了一顆,漏出偏白的肩膀以及平凸的鎖骨。

這不比秋色耐看?

「小流、氓。」許問勾唇輕笑,「叫聲好听的,鎖骨給你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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