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穆皓的慘死秦宮終究是趙國公和舒貴妃之間難以解開的一道死結,趙國公至今痛心疾首。
若他那外孫兒活著,他又何須如此步步小心謹慎。
呼吸粗沉,趙國公看著趙尚書,又看著舒貴妃,蒼手掩住臉面。
有如此兩個不爭氣的兒女,他死後,諾大的趙家該誰來守,寄托在那些庶子身上嗎?若趙家就此沒落,他該如何去見列祖列宗,他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將你妹妹攙扶去榻上吧!」
一聲嘆,趙國公終是擺了手。
「為今之計,你必須乘這次小產讓皇上更加憐愛你,好好調養好身子,你兄長他是個沒出息的,他的後嗣也一個個隨了他的懦弱,也唯有馨兒一人爭氣,只可惜她乃女兒身,否則為父何須如此忌憚姚家,忌憚他姚傅岳。」
滿心憂灼,讓趙國公的聲音都感覺有些滄桑。
「而今,為父能寄于希望的只有你和馨兒,我趙家四代雲瑯貴冑士族,絕不能在我的手上沒落,更不能在你們的手上落敗,門庭慘淡…」
一日暖陽,街面上的薄冰已被消融化作水色,丞相府外,太子的馬車也才駛離回去東宮。
前來蘇家的雲霽,也才告辭蘇老將軍準備離開。
大將軍王府外。
蘇老將軍一臉笑意,那雙曾無數次握著他那巨重大刀的蒼手,直接拍上雲霽這看去有些瘦弱的肩膀,感覺再出點力就能拍碎雲霽的肩胛骨。
「小霽,那可就說好了,老夫那兩個孫兒這些時日的文史可就交給你了,只要保證他們春闈參試別丟我老蘇家的臉,老夫就滿意了。」
「蘇爺爺過謙,承蒙蘇爺爺看得起,雲霽定竭盡全力。」
拱手作揖,雲霽上去月華馬車,告辭離開。
直到月華馬車消失在視線內,蘇嬈才拉了蘇老將軍衣袖,一臉爺爺你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三哥和四哥的文史還需要雲霽再…
「寶貝孫女兒,爺爺這還不都是為了你著想。」
說這話時,蒼手又伸出點了下蘇嬈的額頭。
有些溺愛卻又微惱的意味。
「你說你以前追個男兒,最多三天就能搞定,怎麼現在就拿不下一個小霽呢!最後還不得爺爺出手,這姜啊還是老的辣,所以學著點。」
兩手一背搭,蘇老將軍背部筆直走進府中,步伐大跨,虎虎生威,哪里有早間時的老不中用之感。
「姜確實是老的辣,爺爺說的對。」蘇嬈快步追上去直接挽住蘇老將軍鐵臂,桃花明眸燦艷,只是眸底卻帶出憋悶感。
雲霽若天天上門…
不用想,蘇嬈都已經能知道瑯京會如何炸裂,瑜皇和雲穆睿這些人的心中又會如何轉動起來。
雲霽離開大將軍王府未過多久,瑜皇便知了雲霽在蘇家這一日之事,看著手中明黃帛箋,左下角之處一個紅色私印,上印‘雲霽’二字,是雲霽傳給瑜皇的暗信。
他已入蘇家,不過為防蘇老將軍疑心,他對蘇嬈不能表現太過,他們的婚事,他會找個合適的時機。
點燃暗信,瑜皇面帶笑意,帝眸之內溫和。
「皇上這回可放心了,霽月世子既然應了皇上,必然會做好的。」雲總管躬身,低言。
「霽月果然沒讓朕失望。」
面上溫和,瑜皇十分滿意雲霽送來的這個消息。
一息,面上笑意又淺淡下來,過問了舒貴妃如何。
一刻前趙國公和趙尚書離開,舒貴妃已經冷靜,雖然還是難以接受龍兒已沒這個噩耗。
揉上太陽穴,瑜皇感覺頭有些疼,後靠龍椅背,眉宇間帶出乏累,摻雜著失去龍兒的悲傷。
「著人把血燕給貴妃送過去,讓貴妃好好將養身子,晚間時朕去看她。」
「諾…」
雲總管應聲,去安排,剛走至御書房門口,瑜皇又一語︰「把菱兒帶去皇後的鳳儀宮,讓皇後好好管教管教,竟連百姓都敢打殺,當真是朕寵她太過,此事就別讓貴妃知曉了。」
雲總管又一聲應諾,心中卻適時的咯 了一下。
鑾天殿中七公主那般無腦行事還是惹惱了皇上,就算皇上再如何寵她,可在雲瑯國臉面前,這份寵愛就變得微乎其微了,否則也不至于只是打殺了一個農家女,就被皇上直接…
心中愈發嚴謹起來,看了一眼繼續批閱奏折的瑜皇,雲總管快速去吩咐瑜皇安排的事。
……
夜色遮蔽了皓月,皎潔的月光被濃黑的夜雲遮掩在雲層之內,只有為數不多的幾顆星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時有時無。
四皇子府。
不過只是短短一日,竟覺已有一種荒涼之感。
偏門之地,一道身影走來,小心打開門扇。
趙國公身披黑色斗篷,走進來。
「國公爺。」小廝躬身,帶趙國公去四皇子的臥殿。
雲穆逸被瑜皇幽禁在四皇子府,只能在四皇子府內活動,不得踏出府門半步,雖未曾剝奪皇子身份,卻已是名存實亡,廢子無疑。
臥殿內,燭火爐炭都未曾燃起,不知是已無炭火蠟燭,還是他自己不讓點燃,殿內器皿紙張滿地都是,夜風颼颼,竟覺有些陰冷。
雲穆逸披頭散發坐在地上,一直低低笑著,從被瑜皇出口說幽禁那時,他便一聲大笑,隨後就一直笑個不停,似乎是瘋魔了的感覺。
額間被杯盞砸的傷口也只是隨意的處理了一下,此刻雖已未再流血,卻依舊紅腫著一大片。
趙國公走進來,那個小廝點燃燭火,方明是雲穆逸自己未曾點火。
「誰讓點燈的,滾,全都給本皇子滾出去。」
戾氣之感,雲穆逸抬起頭,眸內竟覺黑暗,見來人是趙國公,眸底黑暗漸漸化作清明,雙手撐地起身,兩步過來一把抓住趙國公的手。
「外公,不是我,是太子他們,是他們算害母妃的…」
聲音雖急慌,卻覺掩藏著什麼…
趙國公拍了拍雲穆逸的手,一聲輕淺嘆息︰「殿下,老臣知道,殿下是被陷害、被嫁禍的。」
扶著雲穆逸坐到檀木椅上。
「只是殿下也該看的清楚,皇上有意包庇太子…」
雲穆逸抓著趙國公手臂的雙手,驀然松開。
隨即一聲自嘲,諷刺︰
「同樣是兒子,同樣做出事,可他為何卻毫不猶豫的舍棄了我,選擇了雲穆睿,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