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到最後就忍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那讓他的手掌心頓時就疼得厲害，但他還是強忍著，額頭的青筋更是狠狠凸起。
這讓慕衛策當即對他行了個大禮，「既然父皇說到這地步了……那兒臣也有話要說！
慕沅為何會做這番決定？
結合太子剛剛的匯報，父皇心底里不應該已經一清二楚了嗎？」
慕衛策說道這里就抬頭與皇上對視著，那有些凌厲卻又滿是赤忱的眼神，讓皇上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而對方微微一頓後便繼續往下說︰
「……且不說這上面的法子對對我朝將來民生的發展有多少好處；便是只說眼前，從入冬後，各地的災情上報到朝廷，再到父皇命太子負責賑災一事至今，無論是災情的控制，還是災民的安排，都全然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做法！
乃至于太子剛剛所匯報的，帝京周圍的災情已經得到了控制……
可他讓人安頓好帝京附近的災民，為的不是讓他們有個容身之處，而是不讓他們鬧事，以免丟了帝京與朝廷的臉面。
就如同當初，兒臣查出戚余毅坑殺我朝與西戎族數萬無辜百姓一案的真相，將其送回帝京後，朝堂上的那些人，他們第一反應不是為那些人伸冤，而是將此案壓下。
他們沒有一個人想過，戚余毅所殺的，可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啊！
但人命在他們心底里，竟比不上所謂的臉面？
這讓那些無辜枉死者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若是那些死者的家人、朋友、親屬，在得知此事後，又會對朝廷、對我武朝如何寒心？
我堂堂北武朝，泱泱大國，難不成就連承認自己的錯誤的勇氣都沒有嗎？
太子身為一國儲君，本該承擔起此事，為亡者伸冤，讓生者釋懷。
再者，慕沅當時也在邊城，可他身為一國儲君、慕沅之親父，在那種情況下，又做了什麼？
他竟是和那些毫無承擔的大臣們同仇敵愾！」
越往下說，慕衛策的情緒就越激動，而他也察覺到皇上的臉色已然陰沉，慍怒不已……
想了想，他就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才再次開口說道︰「父皇，兒臣不怪太子在那種情況下做出的選擇，因為人性本就是趨利避害，且太子也是出于為我武朝的臉面考慮著想，只是兒臣直到此刻也絕不認可這種做法！
至于慕沅之所以會將此法子托兒臣轉遞于您，也只是因為他在秉持自己的本心辦事罷了！
若是父皇因此要降罪，兒臣願意一力承擔所有罪責！」
慕衛策說完後便直接月兌下了自己的官帽，對皇上深深一叩頭，然後保持著那個姿勢不變。
看著這一幕，皇上就有種氣悶的感覺，事實上，他在知道戚余毅所做的事時，也是氣得想要馬上將戚家所有人捉拿下獄……
甚至于當時朝堂上所有出來為其求情的大臣們也全都被他狠狠貶斥了一頓。
而他當時心底里則暗暗期望，太子能夠挺身而出，為那些百姓們出聲。
但太子卻選擇附和那些大臣……
不得不說，皇上心底里是失望的。
只是他也知道，太子當時是被戚余毅身後的勢力嚇到了。
尤其是其中還牽扯到了二皇子。
那個膝下比太子多子，且一直隱藏著自己的野心，讓人毫無防備的二皇子。
可在皇上心底里，這也並不是太子身為一國儲君犯這種錯的理由！
因此，皇上這段時間一來，對太子是越發嚴厲，但他越嚴厲，太子似乎就越往偏處想，總以為自己是想要鉗制他的勢力。
甚至于還以為二皇子手下的勢力，都是皇上暗暗允許的。
最重要的是，太子太重視他這個儲君之位了！
甚至比其它任何東西都更重視。
所以，他才會忘了本心，忘了人情根本。
想到這里，皇上再次看向慕衛策的眼神就變得十分復雜。
相比于太子，他這個三兒子卻十年如一日，從未因為任何外在因素而改變自己的本心，甚至連行事風格都未曾變過。
這讓皇上不禁想起這麼多年里，他曾好幾次起過廢太子心思一事。
只是因為太子並沒有犯任何不可饒恕的過錯，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對方機會。
畢竟當年，太子也真的是他所有孩子里，才情、品性、能力最為出眾的！
而他甚至還暗自開解自己，太子會變成今時今日的模樣，是因為南宮家沒了之後，沒人繼續引導太子，再加上那時朝堂動蕩，且太子還丟失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這種種原因，才釀成了今日的局面。
所以人真的是只有在遇到困難後才會展現出一個人的真實情況啊！
尤其是當皇上看到如今跪在自己面前的三皇子，心中更是感慨萬分。
慕衛策所經歷的，並沒有比太子少半分，可他依舊能堅持本心，即便是之前那病殘之軀，也依舊想要為朝廷、為社稷做出貢獻。
在他成為大理寺卿後，凡是他管轄之內，以及送到他面前的所有卷宗，全都是詳實記錄，絕無冤枉、疏漏之處！
這些，皇上都看在眼里。
但因為慕衛策的身體日漸衰敗，所以朝廷上根本沒有人將他的功勞放在心上，甚至在他損害到他們的利益時，他們還會直接與其對上。
這就導致慕衛策在民間的聲望越高，在朝廷上樹立的敵人就越多。
同時，太子與那些野心勃勃的人都從未對他伸出拉攏之手。
漸漸的，慕衛策就成了朝堂上的一名孤臣。
明明是皇子，卻無人敢靠近。
明明功勞滿身，但他在朝廷上的待遇卻是連普通的三四品官員都不如……
往日種種，以及慕衛策與太子兩人此時對災情的做法，一幕幕都在皇上的腦海里一一浮現。
過了好一會兒，慕衛策跪拜的姿勢依舊不變，那讓皇上不禁氣得有些牙癢癢的。
這性子不但沒變，還更固執了啊！
「回稟皇上，戶部尚書到——」
門外，總管的聲音高高揚起，同時打破了御書房里的僵局。